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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12月21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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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宪禹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一屋子的熟悉,八仙桌、太师椅、紫砂壶、象棋…… 唯独不见了爷爷。 仿佛昨天我们还坐在那儿下棋,仿佛昨天我们还在一起喝茶,仿佛昨天我们还一起扫雪,也仿佛就是昨天,那熟悉的音容笑貌,那伟岸的身躯,终化为一 灰土,永不能再相见! 我擦了擦泪,我不想让奶奶看见。 我坐到了太师椅上去,情不自禁地点燃了一只烟,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吸了一口。爷爷在时,好像就是这样子,我脑海中出现了爷爷坐于此吸烟的镜像来……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我随手拿过爷爷年轻时的一张黑白底色的相片。那是他与同事们的一张合影。爷爷那时究竟多少岁,我也不知道。魁梧的身材,板正的制服,英俊的脸庞,我只知道,那是年轻时的爷爷。照相的地点是爷爷一生引以为豪的单位——中铁四局。那时的爷爷好年轻啊!然而,就这么不知不觉中,爷爷的一生已经终结。 我胡乱地想着,忍不住想起了爷爷最后痛苦的样子:每一次呼吸都那么困难,一口气咽下去,要费那么大劲才能再呼出来,一呼一吸,都仿佛紧紧揪住我的心跳。 我擦了擦泪,无意识地用爷爷留下的紫砂壶倒了一杯水,机械地喝下。其实,我并没有渴的意思。 然而,这,又使我想起了爷爷生前的饮食景象,引发我心里阵阵的酸痛。 自病情加重的一年多来,爷爷每一次吃饭,都是吃一口吐大半口出来。有时,爷爷自己也熬得辛苦,常发脾气说“我非得活活饿死不可!你们快找点药把我给药死吧!”每每看见爷爷的痛苦,奶奶、爸爸、妈妈也总是抹眼泪。他们常安慰爷爷:“等食道里的炎症消了,病就好了。”仿佛这些能打消爷爷什么疑虑似的,过后,爷爷就能坚持着生活。 我清楚地记得,从爷爷最后倒下起不了床,到最后走,三十六天的时间里,爷爷一口饭都没吃。就连水,我们每次给爷爷喝,爷爷也总是喝一口,便完全吐出来。每天只靠输液维持着。在最后几天的昏迷阶段,有一次爷爷醒来,迷迷糊糊地问我妈,“家里还有粮食吗?”我妈说,“有啊。”爷爷说,“有也不能吃吧,留下来给家里吃吧。”然后,又过了一会儿,爷爷冲我说“我饿得慌啊!”我听后,心如刀绞。我不知道,爷爷想起了什么说出这番话。我猜爷爷大约是想起了少时被抄家后,家里那一段艰苦时光来。从那之后,爷爷没再说过话。 我忍不住地回忆着…… 我是八月十二日晚上赶回家的。当时,我只得知爷爷的病情比我开学回校时更重了。我当时进到屋里看爷爷,爷爷仰着头看着我笑。我满心高兴。我妈在旁告诉我,“你爷爷不认人了,看谁都这么笑。”我当时一下子呆住了。爷爷本来耳背,现在更是很难听见声音,我喊爷爷,爷爷依然还是看着我笑。我赶紧坐到爷爷身边,大声喊“爷爷,我是方啊!你不认识我了!”我握着爷爷的手,哭起来。忽然,我看见爷爷脸上的笑消失了,瞅着我。接着,爷爷的手在用力握我的手,身子并试着向我靠拢,并一直想开口和我说话,虽然我没听清楚。但是,我知道,爷爷认出我来了。过了半个小时,爷爷又冲着我笑起来。 我松开了爷爷的手,让爷爷静静地躺着。我看着爷爷的形貌:脸颊深陷、颧骨高凸,整个身体也如在一副骨架上紧紧地裹了一层皮,所有的动作都不能自己完成。我回家的第二天,大夫已不再为爷爷输液,停止治疗。 爷爷走后,妈妈和奶奶按照乡里的习俗给爷爷打扮穿戴。最后,奶奶把一件黑呢子风衣给爷爷穿上。奶奶说爷爷生前很爱好,很喜欢穿黑呢子风衣,要把爷爷打扮舒心地上路。 我为爷爷守了一夜的遗体,做了最后的道别。第二天上午,人们把爷爷的遗体抬走。等下午回来时,是哥哥亲手把爷爷的骨灰捧回。哥哥回来哭着对我说:“那么一个人,进去,出来,就这么一 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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