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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12月23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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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DF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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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复兴
那天,阳光非常灿烂,风也不大,难得冬季里的好天气。正是中午时分,更显得暖洋洋,很温煦的样子。也许就是这样的好天气,让我走路时有些走神儿,过了马路,刚上便道,径直往前走,走得急了,没有注意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台阶。毕竟是人老了,反应慢了,一步踏空,猝不及防,扑通一声,脸面朝前,狠狠地跌了一跤。
起初的感觉,完全像是行军途中的突然卧倒。马上觉得其实是来了一个嘴啃泥的大马趴,俗称“狗吃屎”。当脑子里出现这个倒霉的词儿之后,我知道没什么大问题,如果真是摔骨折了,绝对不会有这样良好和自嘲的自我感觉。趴在地上,再活动活动腿,没有大事,不觉暗自庆幸。
庆幸之余,本来想做一个俯卧撑,让自己潇洒一些站起来走人。但就在将站未站的一瞬间,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如今都说老人在街上跌倒之后,众人只是围观而没人敢上前搀扶,我想趁这个机会来个现场实验,看看结果究竟如何,会不会有人见义勇为?或者真的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我只是看客莫衷一是或心有余悸的眼光中一个跌倒不起而可能难缠的老头。
便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还趴在那里。我知道,那样子一定很难看。
这时候,忽然觉得大街上一下子安静得出奇,刚才车水马龙的喧嚣都被弱音器过滤而消失,人们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却被放大,各种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交汇在耳畔,响得格外清澈。我稍微抬起头,眯缝着眼睛,从帽檐前看到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鞋子在我前面晃动着,然后甩下笃笃的声音走去。还有几只被绳子拴着的小狗,几乎能和我平视,眨动着我看不懂的眼神,吐了吐舌头,然后也被绳子牵引着不情愿地走了。
我稍微再抬高一些头,看见前面十来步远的地方是一家宾馆,旋转门前,站着一个穿红色大衣的门童,门童身边不远的落地玻璃窗前,倚着一个穿中式服装的宾馆的服务员姑娘,大概是刚刚吃完午饭,站在那里晒太阳。隔着一点距离,能听见姑娘在和门童说话,但听不清说什么,嗡嗡的声音传来,像蜜蜂的翅膀被风抖动。她的旁边,站着一个戴着圣诞帽、手捧圣诞礼物盒的喜盈盈的圣诞老人。才忽然想到,原来圣诞节就要到了。只是门童和姑娘都无动于衷,还不如圣诞老人起码有个笑脸,好像他们的前面根本没有一个跌倒的老头儿。
我知道,实验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再这么趴下去,恐怕就像是趴在地上的一条死狗一样,无人问津,而自讨无趣。
就在我演了一出独角戏却无人喝彩、准备尴尬地爬起来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里,看见左边走过一个颤巍巍的老头；右边有一个老太太,正在弯腰拾起我跌倒时甩出手的矿泉水瓶,然后望着我在愣神,似乎在犹豫,是否该马上向我走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站了起来,老太太已经快步走到我的身边,顺手搀扶了我胳膊一把,关心地对我说了句:年纪大了,走路要当心点儿!而那位老头儿和我擦肩而过,继续颤巍巍地向前走去。老人家眼神不好,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我跌倒在地的样子。
好在我无大碍,好在阳光还是那么的好。好在圣诞节就要到了,圣诞老人还是那么灿烂地对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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