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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12月24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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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DF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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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青
翻着雅克·巴尔赞的《艺术的用途与滥用》(浙江大学出版社),对照眼下社会文化产业的兴盛情景,有点醒世恒言的意思。
雅克·巴尔赞在中国读者里的声誉,来自于《从黎明到衰落——西方文化生活五百年》,那是获得过美国国家图书奖的,并且名列2000年美国非小说类畅销书。但在中国能够对他有所响应的读者,终究是小众的,因为他对大众文化有批评,对精英也并不褒扬。对于“文化”的种种研究,多数是从平常心开始起步,全世界转一大圈,再落回到令人沮丧但也不乏希望的现实生活里——这是一个不遮掩、不粉饰、不提供幻象的文化研究者。他是英国皇家艺术学会会员,曾两度担任美国艺术暨文学学会主席,1907年出生在法国巴黎的艺术世家,1920年赴美国,做过学者、教师、编辑和批评家。七十年来,他出版过三十余部著作,内容包括音乐、思想史,当代艺术、科学评论,甚至还有侦探小说的导读。如此资质的作者来讲述艺术的创作力与破坏性,够权威。
在这本书里,他套用了尼采的一篇文章的标题《历史的用途与滥用》,内容是同一个讲座的六次演讲:一、我们为何应该质疑艺术；二、作为宗教的艺术的兴起；三、起到破坏作用的艺术；四、艺术的救赎作用；五、艺术与起到诱惑作用的科学；六、信仰真空中的艺术。巴尔赞认为,宗教的力量衰微,科学的局限性也被越来越多地警惕,就人类的生存状况而言,艺术已经是现实生活中的具体需要,因此有必要对艺术的力量及其用途有所认识。
这岁月,搞政治的被当成救世主的神话,肯听信的人不大多了；搞艺术的被当成心灵救赎的,时不时就有一些传闻。在人们的寻常理解中,搞艺术的似乎动机都相对单纯一些,距离种种现实功利远一点,其实呢,还真的未必。
眼下的一例,是张艺谋的《金陵十三钗》。
故事发生在一座教堂里,人物是神父、处女和妓女,还有一些充当环境因素的士兵,用来推动三者关系的戏剧性变化。士兵又分成两类,好的中国兵和坏的日本兵。影片高潮是妓女扮处女,集体变身道德羊脂球……许多的电影介绍与影评,都说如此一施调包计,就表现了人性、牺牲以及这样那样意义的救赎。风尘女救小清新,这一类的道德褒扬在三侠五义里就有,天灾人祸面前每一个人的生命价值是平等的,把妓女视为不如女学生的道德弱势群体,已经很不符合21世纪的意识形态和谐标准了。这种滥故事搁哪里不能讲,偏偏附会民族大义的背景,影片里在代表西方文明的教堂之外,还有一道中华民族的恒久伤痕——南京大屠杀。如今票房每每危机,电影大腕儿们都学会了大移情与大绑架,像冯小刚的《唐山大地震》,他老婆徐帆的苦情戏哄不出你的眼泪来,他就骂你忘记唐山大地震那场国家灾难了。对不起,别弄混了,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与同名电影,正经两码事儿。发生在1937年末持续六个星期的南京大屠杀,被挟持在这里当背景道具。哦,最新的说法,叫情色爱国主义。
为此花了人民币六个亿,视觉效果好,实在是应该的。这种投资规模与摄制团队水准,若是不用张艺谋,换一个无名导演也不会差,金钱和技术垫着呢。张大师每每拍电影调动拍摄制作的资金与资源,以及折腾出来的社会动静与市场关注,总会让人想起给希特勒拍片的那个女导演。美女野心家莱妮·瑞芬斯塔尔确实因此而为世界电影贡献出许多项技术成果,至今无人超越,但她的视觉创作为希特勒带来的宣传效果,即使她活到一百岁也没有被世人原谅。张艺谋导演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镜头语言,也是莱妮式的,不过,增加了武打片里的吊威亚,算是与时俱进了。
向商业片导演讨要技术与艺术的创造,当然拧巴；向“申奥”影片追索爱国主义真谛,也是犯傻。做票房就是捞银子,向奥斯卡致意就是想讨小金人。张艺谋在这部片子上的种种申奥努力,实在应该能够感动奥斯卡评委了,从主题到形式,对好莱坞大片的程式亦步亦趋,再考虑张艺谋所代表的中国电影市场,况且,那奖项名目一大堆,周济出个把单项小金人,也不会太为难吧。所以,不看好这电影,倒看好它能拿小金人。
这一类的情景,恰如巴尔赞在书中“艺术的救赎作用”一讲中说的:“艺术并非仅仅由杰作组成。并非所有的杰作都会使每个人同样受到影响,艺术杰作也不会以恒定、永恒和普遍的方式,保留神奇的力量。在所有已知的艺术品中,绝大多数并不能激起欣喜若狂的状态,况且,它们的目的也并不在此。”很多时候,艺术被当作某种社会特权去谋求名利了,这个观点巴尔赞在他另一本书《我们应有的文化》(浙江大学出版社)里也有充分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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