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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02月11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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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DF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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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青
给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画上胡子,在一个陶瓷小便池上随便签个名送到展览会去当作品……因为这一类无厘头始祖式的事件,马塞尔·杜尚名声之显赫,至今无有出其右者,其《杜尚访谈录》的影响,接近于康定斯基的《艺术的精神》,被看成西方现当代艺术的圣经,被郑重其事地介绍为“马塞尔·杜尚几乎一个人影响了西方现当代艺术的进程”。因此看到有两本《杜尚传》,就拿来一起翻,结果,像是一个面具底下翻出来了两个人。其中一本是法国艺术史学家朱迪特·伍泽著、袁俊生译的重庆大学出版社版,据说是首部法文杜尚传记；另一本是王瑞芸所著的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版,系第一部中文杜尚传记。如此啰唆,不是要做版本考据,而是书坊间还有许多种杜尚传流布,是由英文转述而来的。
马塞尔·杜尚年纪轻轻就在英语世界成名,到一大把年纪才得到法语地区承认。他出生于法国中产阶级家庭,家里六个孩子有四个从事艺术,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都是画家,他青年时先后接触过印象派、野兽派、立体主义画派。但《下楼的裸女》似乎太超前了,参加独立艺术家沙龙展时受挫,于是他带着那幅画漂洋过海到美国,在一座旧军械库举办的首届国际现代艺术展上竟一举成名,从此乐不思蜀,中间曲曲折折到1954年入籍美国。他是世界上最早从事“多媒体”创作的艺术家,他以玻璃做绘画媒材、创立“现成品”、做实景装置、捣鼓小发明、开创机器题材绘画、研制作品集成装置《手提箱式盒子》、研究国际象棋、琢磨轮盘赌、做过生意、编演电影,还男扮女装杜撰出一个罗丝·塞拉维。杜尚成为超现实主义的先驱,影响了一大批20世纪知名艺术家,包括毕卡比亚、曼·雷、贾斯培·琼斯、罗伯特·劳申伯格、约翰·凯奇以及安迪·沃霍尔。
以上是杜尚生平的基础事实,但是,从什么角度来转介,似乎更有意思。
法文版作者的说法是:“杜尚艺术最迷惑人、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他作品的重要性不是来自其本身的美,而是来自否定的美；不是来自意义清晰,而是来自含混不清；不是来自多产丰富,而是来自惜墨如金；不是来自充分表达,而是来自不可表达；不是来自浅显通俗,而是来自晦涩费解。”比如,杜尚与女人的关系。杜尚一生崇尚自由,但在情感上并不超然,有过暗恋十几年的友人妻子,有关系保持二十年的情侣女友,有几个月的短暂婚史,有焕发第二春的爱情对象,中间还有无数女人蜻蜓点水穿插而过,最后结识马蒂斯儿子的前妻蒂尼,交往不久就匆忙求婚,那时他已经是67岁的老头。法文版的杜尚,颇具心计而行动实际,尤其到了晚年,貌似淡泊名利,奔跑欧美之间为的是把散落各藏家手中的作品,千方百计集中到美术馆与博物馆里去。
中文版的杜尚,莫名的有几分东方古圣贤模样。作者王瑞芸曾翻译《杜尚访谈录》,还著有艺术史论笔札《通过杜尚》,自陈倾心杜尚十几年,认为他是一把现当代艺术的钥匙,所以花费四年时间追索其人生历程和心灵世界,写出“精神传记《杜尚传》”,洋洋三十万言,法文版中的事情全都有,又全不是一回事。比如杜尚的第一次婚姻娶了个富家女,法文版说杜尚本意是以此脱贫,结果此愿落空,双方好说好散了。中文版则说他想改变一下流浪汉式的单身生活,然而很快发现这是一个错误,于是就及时改正了,而在这个短婚的前前后后,他还有一个正牌女友玛丽,她才是杜尚的正面情感对象,直到她病逝。
两本传记对照看,有时竟像读捉奸记,这中间杜尚还疯狂地爱过另一个玛丽亚,而且玛丽病逝前,是她的亲友催促杜尚从纽约赶到巴黎做临终关怀的,玛丽给他留下每年几千美元年金,杜尚则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清理两人书信。之后,回到纽约的杜尚开始创作20世纪最著名、最难解也最色情的伟大作品,这是那个追求未遂的玛丽亚给他的灵感,他秘密创造了20多年才完成,它的中文版标题是《给予:1.瀑布 2.点燃的煤气》,法文版则名为《已知的条件:1.瀑布 2.点燃的煤气》。事实上,杜尚所有的重要作品,都关乎两性,关乎色情。
杜尚最被人标榜的是颠覆的智慧,属于反艺术、反意义的叛逆者,企图用一两本传记去鉴别他的品德,自然是无用与无聊。不过,看他与女人、与色情、与种种艺术流派的关系,确是有一种能够处理与平衡复杂关系的世俗智慧,而艺术的创作初衷与完成过程,就是抓住与维系同时并存的许多微妙关系——由此,艺术的传统标准被推掉,新的形式、题材得以突破美学、突破道德,并以无神论者的姿态超越神学的藩篱,直接地而又似是而非地进入现实生活——所以,杜尚能调度出不同版本的传记,刷新艺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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