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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04月1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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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子生龙活虎的劲儿和对人情世故的游刃有余,便总让我有些惧怕。
表演专业学生的演技,在舞台演出的时候,我一看即知孰优孰劣。可是他们一旦回归到现实的生活,成为一个舞台下的人,那股子生龙活虎的劲儿和对人情世故的游刃有余,便总让我有些惧怕。我总觉得80后的自己,会一不小心就掉入90后学生们的陷阱里去。
学生小宇在专业上不甚用功,每次背台词,都是磕磕巴巴,将跟他搭档的对手急得脸上冒汗。但他自己从不觉得愧疚,被老师当堂追问,就做出一副诚恳的模样,说这几天身体不适,等康复后一定补上,说完了还很痛苦地咳嗽两声,那声音让老师听得揪心,觉得自己再审问下去,就有些残忍且不近人情,于是大手一挥,放他一马。但下次他照例忘了,而且,会有更恰如其分的理由,让老师毫不犹豫地相信并继续放行。
一次他又面色沉郁地来找我请假,我正因学生三天两头请假打扰老师教学秩序而烦躁,见他来,便没有好脸色,并采取先发制人的态度,问他是否又来请假,如果是,千万别拿他同学那一套腿残手残不得不住院观察治疗的说法骗我,这个班同学的身体素质,还没有差到每天一个病人的程度。我这一番警告,并没有对小宇造成影响,他依然一脸的悲伤,好像真的有什么大事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我想起他在《骆驼祥子》中扮演的祥子,虎妞死的时候,他始终找不到感觉,脸上一点悲伤也无,便心里有些疑惑,想或许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这样一想,便语气温柔下来,问他究竟有何事过来。
不问还好,这一问,竟成了催泪弹,小宇先前的阴沉脸色,一下子换成阴雨连绵,那泪哗哗地流淌下来,挡也挡不住。我生来不会慰藉人心,见他这样悲痛,便有些慌乱,问他究竟有何困难,或许我能够帮忙。他却只顾哭,没有时间回答我的问题。我只好耐心地坐在旁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如此悲伤。等他哭够了,这才哽咽断续地说道:老师,我爷爷,刚刚,去世了!我从小是爷爷抚养大的,你不知道,我和他的感情,比和爸妈还深一层。如果再不赶回去,我只怕连他的遗体也看不到了!老师,你说,我是不是个很不孝很混蛋的人?他病危的时候,我竟然还有心思在教室里上课!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小宇声泪俱下的自责,让我不由得受了感染,也不问他请假几天,就当下拍板:你今天就请假快快回去,你爷爷在天有灵,一定会原谅你的迟到的告别,不知道一个星期的时间是不是够往返及奔丧?小宇并没有现出多少兴奋来,而是又哭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老师,我会快去快回的,如果不能够及时回来,也还请老师谅解我心里的悲痛。
我当然谅解,事实上,那一刻我差点也跟着小宇悲伤起来,我甚至还想起自己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因为平日感情淡薄,竟然连泪也没有流下一滴。相比起90后小宇的重情重义,或许,我的所作所为,当是算得上无情无义了吧。
小宇十天后才返回学校,见到我,眼圈依然是红的。我怕揭开他的伤疤,连一句追问为何这么长时间才回来的话也没有。我只是看到他晒得黑红的脸膛,有些奇怪,想一场丧事,怎么就让小宇昔日白嫩的肤色变得健康起来,好像去了一趟海边,做了一场充足的日光浴?
一年以后,他们即将毕业,我从班里一个学生的口中才偶然得知,小宇那次请假,原来并不是爷爷去世,而是去参加了一场为期10天的演出。而演出的地点,如我所猜,果然是在海边,需要历经风吹日晒。而更为搞笑的是,小宇前脚刚刚踏出办公室,就因为撒谎成功,而乐得花枝乱颤,甚至得意地笑起来。而他的爷爷,用他的话说:早就去世很多很多年了!
听说他在那场海边的戏里,依然是演技平淡,还因为抢戏而几次被导演臭骂。但他转眼就忘了这样的伤痛,就如他可以拿死去的爷爷做请假的挡箭牌,让心爱的爷爷为了他再死一次,并在“草船借箭”成功之后,立刻转悲为喜,一路高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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