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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母亲节,娘在昏迷中度过
  • 2012年05月1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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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新刚
  
  娘的病是四弟结婚那年发现的。因为四弟结婚,娘从老家赶到了曲阜。
  这次见面,我发现娘着实变化不少:白发增加了许多,脸上沟壑纵横,完全不像未满六十岁的人;娘话说得非常少,见了熟人也不愿打招呼。
  四弟的婚事办完以后,我带娘去医院作了一次检查。结果让我大吃一惊:多发性脑梗塞,高血压,脑萎缩,并发老年痴呆症。
  娘才不到六十岁啊,娘老了么?娘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啊!我一遍遍问自己。
  医院诊断后给开了药,但娘服了这些药之后不仅病情未减轻,反而饭吃得越来越少,身体快速消瘦,渐渐连路也走不稳了。从此,娘元气大伤,一天不如一天。
  春节到了,二弟从沈阳回家过年,提出让娘到他那儿住一段时间,大城市的医疗条件也许好一些。就这样,春节一过,娘便随着二弟去了沈阳。然而不久,我接到了二弟打来的电话,说娘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二弟和四弟把行动不便的娘抬上了开往山东的火车,经过近二十个小时的颠簸,一动不能动的娘终于来到我这里。由于长途奔波,娘身体非常虚弱,连说话都没了力气。看到气息微弱的娘,我的心如刀割一般。
  此时的娘,生活上已完全不能自理。生活起居,一点一滴都要人帮助才能完成。但娘为了让我放心,每次一见到我脸上都堆着笑,但我知道她心里比谁都苦。
  娘的身体还是向着不良方向发展,有几次吃着饭头一耷拉,就完全不省人事了。我开始意识到,也许有一天娘昏迷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了。一想到这,我的心便如针扎般难受。
  娘的大限终于还是来临了。
  2007年春节过后,天气转暖,我们小区也停了暖。四弟接娘到他那儿生活一段时间。
  一星期后,听四弟说,娘的意识有时候很迷糊,竟连他这个儿子也不认得了。我和妻子买了蒸包,来到四弟家。我把蒸包放到娘嘴里,她竟然一连吃了五六个,很香甜的样子。
  “好吃吧?”四弟问道。
  “好吃!”
  “谁给你买的?”
  “你哥唉!”娘似乎非常清醒,完全不是一个生命垂危的老年痴呆症患者。
  吃完蒸包后,我问了一下娘最近的情况,然后就要走。“娘,我走了!”我对娘喊道。
  “别走,再坐一会,再坐一会!这么慌干吗?”娘一再挽留我。我不知道,这竟是娘清醒时我和她见的最后一面。
  仅仅过了两天,四弟便打来电话,说娘已经昏迷,高烧四十多度,一直降不下来。我们把娘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最好的结果是维持现状,开口说话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难道娘就这样永远睡着了?娘的样子很安详,丝毫没有痛苦的表现。娘属羊,都说属羊的命苦,尤其是女人。这在娘身上似乎得到了印证。娘来到这世上,似乎就是为着受苦受罪,她的命比黄连还苦。的确,娘太需要好好睡上一觉了。自从她踏进我们高家的大门,就没有好好歇息过一天。
  娘进门的前一天,叔公公溘然长逝;我出生后,因父亲远赴内蒙古,娘独自一人在家抚养幼儿、照顾年迈的曾祖母;在与父亲生活了十七年后,父亲撒手西去。
  父亲过世那年只有四十三岁,娘三十五岁,我十四岁,最小的弟弟才三岁。
  没了“顶梁柱”,我的家却没有塌下来,因为父亲没了,还有娘,娘用她柔弱的肩膀撑起这个家。
  父亲在咽气之前曾留下话说:“孩他娘,别再让老大上学了,数他大,就让他给你做个帮手,在家种地吧!”
  但父亲去世之后,娘却再也没有提起让我辍学回家的事。娘说自己吃过没文化做睁眼瞎的苦头,再也不能让孩子走自己的老路了。娘把所有的眼泪都咽到肚子里,所有的苦难都独自承担,硬是让我读完了初中,读高中,直至考入大学。随后,二弟又考上了大学,又上了研究生,三弟进工厂当了工人,四弟参了军……
  看着四个孩子一个个长大成人,有了出息,娘终于可以长长舒一口气,可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了。谁也没有想到,此时的娘已经像一盏耗干了油的灯,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那一天,正好是母亲节。
  二弟建议为昏迷中的娘过个母亲节吧。娘做了四十四年的母亲,从没过过母亲节。
  二弟从花店里买来一束康乃馨放在娘床头,花儿很鲜艳,旺旺地开着。我们祈祷娘能苏醒过来,让我们深情地再喊一声娘。
  可是娘再也没有醒来。
  2007年农历四月初一,娘停止了呼吸,神态依旧那么安详。
  娘啊,您就这么狠心吗?三十年前,父亲离开了我们,我们还没觉得多么孤单,因为我们还有娘。而今,娘啊,您也去了,我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不就成了孤儿了!
  出殡那天,迈着沉重的步伐,我们四个儿子为娘送葬!
  就在那不知道翻爬过多少次的大崖子上,我们仿佛看到了娘正推着独轮车艰难上行的身影。
  娘啊,那潺潺流淌的西河水里,可有您洗衣搅起的浪花,那“梆梆”的捣衣声似乎就在耳畔萦绕;娘啊,那片杨树林里可有您捡拾的片片落叶,阵风吹过的树林里正哗哗作响;娘啊,那不是爹在世的时候开辟的菜园吗,鲜嫩的小白菜是否长得旺盛,阳光下可否有您浇地的身影……
  泪眼蒙眬中,您一步步向我走来,我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越过这条小河,三十多年前,我跟在父亲身后送走了八十多岁驾鹤西去的曾祖母;越过这条小河,三十多年前,没了父亲的我走在最前面送走了四十多岁英年早逝的父亲;越过这条小河,二十多年前,走在大爷叔父之后的我送走了八十多岁寿终正寝的奶奶;越过这条小河,今天,同样走在最前面的我正在为苦命的母亲送行……
  我知道,过了这条河,我将永远没有了娘。
  淙淙流淌的西河水啊,你能停停脚步吗,你见证了我太多太多的伤心事。
  娘安葬在西山脚下的那片柏树林里。那里有娘泪水浇灌的山花和树木,娘当年要追随父亲而去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似乎还在山间回荡。
  山风呼呼吹过,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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