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时,泛舟湖上的董其昌,应该触景生情,体味到倪瓒离家索居的凄苦心境。 看董其昌的《高逸图》,总抹不去元人倪瓒的影子。 一样的“一河两岸”式构图,一样枯淡萧索的景象。远处的山,巨石嶙峋,迤逦远去。苍郁简淡的笔墨,传达出萧散淡远的意境。 不一样的是,倪瓒的画是枯寂的,有的画,甚至连一个茅亭都没有。而董其昌的画中始终是有生机的,是有人烟的。 你看,中段的湖滨浅坡上,杂树掩映的一组茅舍,依稀带来一丝暖意。淡墨擦出的一线浅滩,似乎可以看到深深浅浅的脚印。近岸,坡地上几株古树,盘曲虬结,古拙苍郁,伸展向浩渺的河面,清寂萧索的画面上,顿时透出了许多生机。 整幅画,枯笔侧锋、取折带皴法,显然是仿倪瓒笔意。本幅上方,有自题诗一首:“烟岚屈曲槛交加,新作茆堂窄亦佳。手种松杉皆老大,经年不踏县门街。高逸图赠蒋道枢丈,丁巳三月,董其昌”。又题云:“道枢载松醪一斛与余同泛荆溪,舟中写此纪兴,玄宰又题”。由此看,这段时间,正是其子与乡民冲突导致家宅被焚、董其昌避祸他乡与友游历荆溪的即兴之作。 遥想当时,泛舟湖上的董其昌,应该触景生情,体味到倪瓒离家索居的凄苦心境。然而,官至礼部尚书、地位显赫的董其昌,采用典型的倪氏笔墨风格画成此作,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源于他对倪瓒的推崇和对文人士气的追求。在他生活的晚明,一味因循守旧的“吴门画派”积弊日深,为矫正“吴门画派”末流之弊,他重倡文人画,强调摹古,注重笔墨的艺术理想。董其昌在他的著名理论著作《画禅室随笔》中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 他的“读万卷书”,其实是读“万幅画”。董其昌是在融汇古人的笔墨,写自己的绘画情境。 就比如《高逸图》中,画幅近景中的树木,并非云林式的“逸笔草草”、“聊写胸中逸气”,而是用心勾画,既连通了远景,使大片空白的湖面丰富起来,又通过树木曲折俯仰的走势以及枝叶的穿插纠结,使冷寂空阔的画面一下子活跃起来。 摹古,决不因袭。与其岸边枯坐怀古,何如躬身种自己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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