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是大尾巴狼,没必要去“以假乱真巨尾制造厂”花钱定制一根。 京剧表演艺术家郝寿臣先生艺名“小奎禄”,生于1886年,逝世于1961年,少时家贫沿街卖五香豆,虎啸龙吟的叫卖声惊动了皮影艺人王德正,扶他上马奔向京戏大营。他曾和梅兰芳、程砚秋、马连良、杨小楼等人创排过四十多出新戏,还自创脸谱,革新勾脸的工具和方法,是敲起来“当当”响的花脸。 马失前蹄是在上世纪30年代参加救助贫苦同业的“窝头会”义演上。当晚,压轴是谭富英、金少山的《捉放宿店》,大轴是他和杨小楼的《九伐中原》。郝寿臣有个弱点:嗓子在晚上12点前是铜墙铁壁,守能固若金汤,放出来可敲山震虎;12点一过就成了破铜烂铁,喊出去溃不成军,过街老鼠都无法镇住。那晚轮到他上场已一点多,加上刚下场的“金霸王”金少山素以嗓门大赢得生前身后名,一对比,屋漏又逢连阴雨……老先生受不了一地的窃窃私语,戏一演完就有了退隐之意。可见再大的虎皮也要懂得守巧藏拙,否则即使小拙露出点尖尖角,被惯于鸡蛋里挑骨头的所谓专家逮到,不嚼烂舌头,怎肯罢休? 绝大部分人都把粉往脸上搽,倘若脸上有个针鼻儿大小的雀斑也须用遮瑕霜搽上千百遍,再出来示人。有人偏反其道而行之,大好局面用金刚罩捂起来——我这里姑且叫它做“藏巧”,宁愿示人以脖子后面的灰。《红楼梦》里的薛宝钗就是这样的人。薛宝钗不但肌肤胜雪,心也由冰雪制造,澄明锃亮,什么也瞒不过她。贾宝玉当年一见她的酥臂,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把,倘若她用制心的材料来制酥臂,贾宝玉恐怕一见就要忙着擦鼻血。 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中,姊妹们一起饮酒取乐,林黛玉得意忘形(原来她也有忘形的时候),随口吟出“淫书”《西厢记》、《牡丹亭》里的“纱窗也没有红娘报”、“良辰美景奈何天”,众人皆醉,宝钗独醒,一下听出了玄机。贾芸与红玉的私情她也知道——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里,宝钗追一只玉色蝴蝶,在亭子边煞住脚偷听了红玉和坠儿的私房话……把柄在手,只是攥在掌心而已,并不显摆自己全知全能,张口嚷破。王熙凤总结得好——她跟平儿总结宝钗道:“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 剥削者和专制统治者不可能鼓励他的下属的好奇、学习和认识,因为知道得太多可能会造反。直率的、不可抑制的、咄咄逼人的凝视是霸主地位的猴子用来建立优势的主要方法,而从属地位的动物则用低眉顺目来表明他的从属地位。教室里也有这样的情形,真正聪明的学生,经常被看成“狡猾的家伙”,不遵守纪律,是对老师权威的挑战。类似的情况还可以在被剥削被压制的少数民族和苦力之中看到,他们害怕知道得太多和自由探索,因为这能引起他们老爷的不信任或者愤怒。大多数文化中,那些敢于探寻或公然反抗的人都会受到惩罚,比如亚当和夏娃、普罗米修斯、俄狄浦斯。所以聪明人为了让周围的人放心,常采取假装愚笨的防御态度,否定自己优良的方面,就像薛宝钗的“藏巧”。 把自己的某些“巧”藏起来,别人感觉不到咄咄逼人的威胁,腰里已上膛待命的枪也会自动收起来,大家和平共处,一团和气。薛宝钗的“藏巧”确也收到了这样的奇效——贾母说:“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玩。”《红楼梦》里最大的反派赵姨娘都敬服她,夸她“展洋大方”…… 所以,不是大尾巴狼,没必要去“以假乱真巨尾制造厂”花钱定制一根。真有根与众不同的漂亮大尾巴,也不要有事没事拿出来在众人面前摇,如果控制不住非要天天摇,建议你先练成凌波微步功,以避开那些故意或非故意踩过来的脚。练不成此功也不要紧,赶紧到秃尾巴专修学校学尾巴修补术,头悬梁锥刺股地拼命学,倘若修不好被众脚踩秃的尾巴,晚上回家敲门时,当心被狼老婆当成冒名顶替的流氓,一脚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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