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先圣
接受本省一个犯罪研究机构的邀请,前些日子,我到鲁西南的金桥监狱,考察他们运用儒家学说改造犯人的典型案例。这个监狱地处偏僻的乡村,对于监狱之内的情形,我一无所知,不知道犯人们如何打发一天天的光阴,更不知道他们如何面对已经发生的巨大的人生挫折。
监狱的政委把我带到了这样的一个监室,监室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案子,周边坐着十几个犯人。他们正在一个60多岁的老犯人的指点下一丝不苟地临摹着书法。我看到四面的墙上张贴着很多书法作品。政委告诉我,这些书法都是犯人们的作品,他们中间有个别作品参加市里的展览还获了奖。
年龄大的那位犯人显然是他们的老师,他很认真地给那些年轻的犯人纠正着执笔的姿势,纠正着他们不规范的字迹。
政委告诉我,那位年老的犯人姓赵,进监狱之前是济宁下属一个县的县委副书记,他因为经济犯罪被判刑13年。他有书法的特长,刚刚进监狱的时候,他的精神意志极端颓废,万念俱灰,有很多次自杀的念头。
但是现在不同了。监狱里成立了书法协会,他担任书法协会的主席,监狱里只要有这方面兴趣的犯人,都可以报名加入协会跟他学习书法,最多的时候,协会的成员达到60多人。
渐渐地,他从犯罪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特长之中,一丝不苟地教学生书法,在监舍的墙壁上写下很多励志的警句,还自己编写了书法教程,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也很有成就感。
了解了这些之后,我与他有了一次轻松的交谈。他的脸上是很轻松的表情,眼睛里也有些许的光芒,让你感到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如果不是一身囚服,看不出他曾经有过的挫折。他给我介绍一个来自云南丽江的纳西族犯人,他因为贩卖妇女而被关押在这里劳教5年。他进监狱之前不认识一个汉字,是个文盲,开始他不敢报书法协会,自己连汉字都不认识,怎么学习书法呢?他与老赵同一个监室,老赵感觉有义务教他识字,就做工作让他报名,先教他识字,再教他书法。老赵说,现在这个小伙子已经认识3000多个汉字了,而且书法也写得有板有眼。小伙子告诉我,出了监狱之后,他回到家乡就考教师,教大家认识汉字,因为他们那里最缺少的是汉语老师。
老赵对未来也有自己的规划,出监狱之后,他要回到县里申请成立一个老年书法协会,他担任老师,教县里的老人们学习书法。
听着老赵和年轻犯人的话,我也被他们所感染,他们已经完全抛却了原来的挫折和失败,他们已经愉快地接受了已经发生的事,沉浸在对新生活的向往当中了。
走在监狱的院子里,我看到几乎所有的墙壁上都是老赵苍劲有力的书法。从这些书法当中,我很清晰地看到了一个经历过人生重创之后的老人重新站起来的身影。
离开监狱之后,我依然难以忘怀在金桥监狱里看到的情形。我想,我们任何一个人,在自己的一生当中,都不可避免地会遭遇狂风暴雨,会遭遇生命的坎坎坷坷。当猛烈的狂风裹挟着泥沙吹进我们的生活而我们又无法躲避,我们就应该义无反顾地接受这无法躲避的命运,等狂风过后,以全新的姿态擦亮眼睛,收拾残局,让自己的人生走向一个新的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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