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记得三十年前,我还是一头浓发的铁环少年,眨一下眼,一夜穿越到中年。
看过一幅漫画,线条讲述四十岁的男人,头顶上盘旋着一只喙爪锋利的大鸟,今天啄一根细草,明天叼一缕枝叶……待一觉美梦醒来,摸一摸脑瓜,头顶上寸草不留,只剩下一片光溜溜的“沙漠”。
时间是头顶上的一只大鸟,中年男人渐渐毛发稀疏。记得三十年前,我还是一头浓发的铁环少年,眨一下眼,一夜穿越到中年。
坐在鸟翅膀上滑行,我经历过什么?哦,想起来了:我在一家小厂干过4年,机关跑腿两年,商场混迹7年,媒体干了10年……这些,就是一个人半辈子的简历——假如我能够活过80岁的话。
我搬过三次家,从城里搬到城外,越搬越远。以前我在城里曾听过雄鸡打鸣,现在住城外也听不到了。雄鸡打鸣多好听呀,一声长、一声短,像一根橡皮筋,在空气里拖曳。那久违的天籁,至今仍在我的听觉博物馆里收藏。小城蛋青色的清晨像在牛乳中洗过,偶然有炊烟,丝丝缕缕,从透明的天空吹过。一个扳鱼的人,在城河边清守一夜,这会儿扛着一副扳罾,踩着平仄押韵的脚步,寂寂地回家。
朋友走着走着,就走散啦。18岁那年,我和陈二狗到郊外池塘里游泳,游着游着游不动了,身体像一根树桩直直往下沉,我向陈二狗发出求救信号,他一个猛子,如蛟龙出水,游到我身边,我搭着他的肩,狗刨式游到岸,回头看一池清水,我们两人哈哈大笑……虽然同在一座城市,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到陈二狗了,前几天在商场里碰到他,从前黑瘦的陈二狗,已经变成了一个胖子。
有些东西没丢掉。我把过敏性鼻炎和抽烟嗜好带到了中年。23岁那年,春天油菜花开了,我患上感冒,打喷嚏,我没有把鼻炎治好,鼻炎也舍不得离开我,从此与我不离不弃、如影相随。就这样不大不小的毛病,带给我不少尴尬。有一次,开会,领导坐我对面,就在这时,我的鼻炎发作了,不时地扭过头去,捂着嘴巴,打喷嚏。好在领导晓得我这毛病,不知情的话,还以为对他的话颇有微词。
烟,刚开始我并不喜欢抽。陈二狗递给我一根烟,也不能老抽陈二狗的烟吧,悄悄地买上一包放兜里。从此,一个男人身上,有了一股混浊的烟草味。
生活在别处,当然我也到外地旅行。想象我是古人,骑一匹马,每次去这些地方前,我发誓要寻幽访古,但都与想去的地方擦肩而过。前几年,在青岛,呼吸着海边清新的湿润空气,我想去寻访沈从文故居,无奈随那些纷乱的脚步,亦步亦趋,被热情地拉到人多的地方。
20多岁时,我还开过一爿店。天未亮时,出门坐车到另一座城市进货。我一边在人群熙攘的陌生都市里穿行,一边看异乡的街景……
头顶上盘旋着一只大鸟,那对隐形的翅膀,扑打着柔软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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