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伟
我们家族的女孩多,总是叽叽喳喳闹成一片。那年,从城里来了一位表姑。她一来,我们一群女孩立即安静下来,盯着她看个不停。她嘴巴红红的——涂了口红,真漂亮!
她像女王一样站在我们中间,把水果糖一颗颗分给我们吃。我们的兴趣却都在她红红的嘴巴上,怎么那么好看呢。表姑走后,我们学着电影里的情节,把红纸在嘴巴上抿一抿,涂红嘴唇。一群小丫头嘴巴都不敢闭上了,就那么翘翘地嘟着,话也不敢说了,生怕那红红的颜色掉了。我妈和婶子们见了,哈哈地笑弯了腰,我们却觉得自己漂亮极了。
后来,姑姑买回来一支名副其实的口红,细细的一根,旋开盖子,露出嫣红温润的膏体,分外诱人。姑姑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涂着,她小巧的嘴巴立即成了一朵饱满鲜活的花。我在一旁羡慕得不得了,姑姑摸着我的头说:“你长大了,也会涂口红的。”涂上了口红的姑姑,骄傲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自信,仿佛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儿。那年,说媒的人快把姑姑家的门槛踏破了。奶奶对姑姑说:“南头李家的儿子有亲戚在大城市,行不?”姑姑对着镜子涂口红呢,她头也不抬说:“不行,长得跟猪八戒似的。”“东头王家有钱,行不?”“不行,矮得跟武大郎似的。”后来,姑姑果然找到了自己心中的“高富帅”,两人恋爱了。我总是偷偷想,如果姑姑亲一下他的脸,一定会留下两片红色的花瓣吧。我固执地以为,姑姑是因为涂了口红,才漂亮得那么霸气的。
我长大以后看书,看到很多关于女子美容的描述。《楚辞》中说到“粉白黛黑,唇施芳泽”,可见那时候的女子已经懂得用芬芳光亮的颜料来美化嘴唇了。白居易诗中的“樱桃樊素口”,说樊素的嘴小巧鲜艳,如同樱桃。我便以为,樊素一定是涂了口红的。《红楼梦》的女子们自制了胭脂往嘴唇上涂抹,吸引了贾宝玉的痴爱。总觉得红唇有爱情的味道,那个“为悦己者容”的女子,一定会精心地涂上口红；那个“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女子,也应该会问问口红涂得是否恰到好处吧。
我第一次买一支口红,也是因为爱情。总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拼命地展现美丽。我一直活在姑姑的爱情故事里,以为一支口红可以为自己赢得心仪的爱人。我没有姑姑生得漂亮,但口红给了我同样的自信。镜子里,我白净的脸庞,配上淡红色的口红,我觉得自己像一朵绽开的桃花,绽放在爱情的季节里。
一位失恋的朋友,陷在痛苦中,面容憔悴。她哭天抹泪地说,我怎么就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了?我劝她,天涯何处无歪脖树。她打起精神,梳洗打扮一番,涂上最鲜艳的口红,人立刻就灵动起来。她说,她会笑着赶往下一个春天,去寻找爱情。
口红,是天使遗落在人间的魔术棒,轻轻一点,女人的世界就绚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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