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就是他挥一挥衣袖,留给你一大盆狗血,让你一想起那段岁月,马上觉得狗血淋头。
□李月亮
无意间看到电视里播野生狐狸的纪录片,她心里一疼,想起一件事。
是前年冬天,在昌平,她和他骑行到了一个山脚,蓦然就发现前面蹲着一只白色小动物。狐狸!他大叫。她难以置信,细细看过去,竟真是只小白狐,又小又漂亮,神态呆萌,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在等妈妈回家的Baby。
俩人都惊喜不已,迅速掏出食物,小心地靠近它。她走在前面,满面笑容地伸出一根香蕉示好,他伸着根香肠,紧跟着她。小白狐有点怕,看看她又看看他,看得他们好紧张,生怕它一念之差转身跑掉。后来他们把食物放下,向后退了几米,老老实实蹲着,表明自己无害。小家伙这才犹疑地迈着优雅小步走过来,啃食那根没来得及剥皮的香蕉。“吃我的香肠啊!”他说。“狐狸不吃肉吧?”“那狐狸与乌鸦的故事哪来的?”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小白狐已经放弃那根啃不动的香蕉,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香肠。
它吃完走了,他们还蹲在原地热烈讨论:“逮回去当宠物养,以后给宝宝玩多好。”“那别人家的小猫小狗岂不弱爆了?”“不咬人吧?”“狗还咬人呢,不是一样养?”
回来以后他们几乎忘了这件事——他们一起走过太多地方,值得提起的话题太多了,果洛州的野狼、梵蒂冈的古墙、寒山寺的和尚……在一起八年,有多少有趣和重大的事件是深深刻在彼此生命里的,连他们自己也数不清。她过去不想盘点,因为总有点舍不得翻动那些美好,她想让它们经过时间的发酵,变得愈加美好,然后等到老得走不动了,再拿出来细细品尝。
却没想到命运中途突然转了弯。
那阵子他对她有点淡,她想着大概恋爱久了,需要升温,便和他约几个团友一起去了韩国。到达的第三天,在首尔的一家小酒馆喝了点酒后,她忽然找不到他了。一起失踪的,还有另一个女团友。她心知不好。上次同去欧洲,她已经看出他们之间的小暧昧。她发了疯地找,终于在一家酒店找到了他,和她。他的T恤反穿着,她的脖子上有醒目的吻痕。她是火爆脾气,当即一巴掌扇过去,他也没客气,拳脚反击,三人迅速扭打一团,连警察都招来了。最后录口供,那两个迅速结盟,错都在她。她气得要死,就此与他分手。然而事还没完,回国后他列出一长串清单找她讨债,他给她买过的东西、帮她付过的账单,悉数追讨,连她脚上的小牛皮靴,他都要了回去。
生活真不是电影,文艺片自始至终风花雪月,现实片从头到尾柴米油盐,他们爱情的开始和过程多么文艺,而结尾却是多么狗血多么现实。
她伤啊,伤死了。分手很久都不敢回想关于他的任何情节,因为想到哪里就会伤到哪里,想多深就伤多深。
于是她的生命里就有了特别特别多的忌讳:他的名字、他常穿的衬衫、首尔、梵蒂冈、青海湖、小牛皮靴……这是一小部分,还有太多是忽然碰疼了她才想起来,比如骑行、小狐狸,甚至乌鸦和狐狸的童话……其实都是些美好的事,她本来是把它们攒在记忆里发酵的,是想给几十年后的自己一个惊喜的,现在却一下子,都成了祸害。
谁说结局不重要?一条小溪一路欢畅奔向大海,最后没流进大海不要紧,路上干涸了也不要紧,但千万别一不小心进了臭水沟,否则你透过这臭水沟再怎么追忆从前的欢畅清澈,也止不住恶心。
我们都明白不是世上所有爱情都能长命百岁,它们固有一死,但这死法太重要,若是因为异地恋、父母反对、三观不合之类原因分开,好歹还能保全尸身,你日后想起他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不至于感到撕心的疼痛和剧烈的恶心。
所以对于那些不能开花结果的爱情,我们必须力保它们死得其所,因为那个人走了,还会有别人来填补,但关于他的记忆,却会伴随你一生。最可怕的就是他挥一挥衣袖,留给你一大盆狗血,让你一想起那段岁月,马上觉得狗血淋头。他已走掉,你却要花费大量精力,忍着疼忍着恨忍着恶心去清理、去遗忘,多苦,多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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