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永夏先生是我仰慕已久的恩师。多年前,就曾拜读过戴先生的《心祭》、《片羽寸心》等大作,为其中渗透的真情所打动。近来又获戴先生大作一册:《山东民俗琐话》,一见之下,喜不自胜,展读细品,不舍得放下。 关于民俗的书可谓多矣。近年仅手头获赠就有几十种之多,而内容、笔法又大同小异,同质化严重,个别的还有“文抄公”之嫌。有时会茫茫然不知从何读起,连分辨筛选都成了一件叫人头痛的事。 戴先生的作品则分外值得信任——他多年做出版社编辑、编审工作,工作态度自然严谨,同时兼山东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文笔不可谓不过硬。这本书选择山东各地有突出特色的民俗事象,包括风土人情、风俗习惯、山川景物、名人轶事、神话传说、民间艺术等,用散文的形式,用自己的言说方式,表现出来,独辟蹊径,回避掉了与以往的同类作品相重复和冲突的部分,内容更丰富、生动,也更富有知识性、趣味性,还时有幽默的行文,叫人一笑。 除了这些,戴先生的叙述描写都深挚动人,不雕琢,不修饰,不张扬卖弄,不故作惊人笔,浑朴厚道,自然天成,诗词歌赋、民间俚语随手拈来,都成风情,叫人“美得忘乎所以”(书中妙语),在不知不觉的欣赏中,就获得了学问和见识。 散文是特别注重语言的文体,因此,素有美文之称。在生活中不断地发现看待事物的新角度,在文章里运用新词句,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很多时候,很多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感觉麻木。然而戴先生笔下却处处新鲜。譬如,他这样写踩藕:“踩藕人顺着藕芽儿,将脚踩到莲藕上,通过触觉摸清莲藕的长向,‘咔嚓’一声顺势踩下,然后用特制的带有长柄的铁钩子钩住,再用脚后跟慢慢提取,一根又白又胖的鲜莲藕便浮出水面。再将它放到蒲草编制的藕托上,集中用船运走。” 仅一个踩藕俗常事,戴先生另有不一样的感受和微妙细节,从容平易,满怀情意,诉诸妙笔,有形有神:“采莲不只是采摘莲蓬,还要采摘水下的莲藕,即所谓‘崴藕’。因为这活比较艰苦,所以一般由小伙子来干,时间也多在初春和深秋。这时,崴藕人乘船来到荷荡,穿上用牛皮缝制的上下身连在一起的皮衣,下到一两米深的水中,用脚试探着找藕。脚一碰到埋在泥中的莲藕,便将其踩下来,再用特制的带有木柄的铁尖钩子,将藕挑到水面上,装入船舱中。男人在水中崴藕,船上的情妹便心痛地唱道:‘春水绿,春水凉,崴藕的哥哥下荷塘,黑黑的哥哥崴出白白的藕,一棵一棵漂水上……” 一幅水墨画。里面有景物、人物、表情、动作、欢乐和爱情,实景与想象,不一而足。读着读着,就想起孙犁先生的文风——没错,戴先生文字情感的真、文笔的美与恬淡,正与孙犁散文一脉相承。 戴先生曾在其他书中这样写让自己幸福的事:“一是干自己喜欢干的事,主要是读书写作……这使我生活得既充实,又愉快。二是干慈善的事,把关爱动物当做自己的生活常态,让小爱带来大快乐。”他遵从的做人信条是:“低调做人,淡然处世,惜福持戒,慈悲为怀”;他崇尚的一句话是:“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戴先生不仅是这样说的,而且是这样做的。他为人的正直仁爱、对朋友的深情,在纪念严薇青、许评先生的文字里,在对晚辈如我的无私嘉许里,在“真我”、“大我”的交相辉映里。 我敬重这拙朴这天真,我学习这为人为文的低调和纯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