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力吉不解,后在舍友指点之下,才对着那一个误了他终身幸福的错字,发出苍狼般的绝望号叫。
蒙古族人汉语不好,即便是读了书,识了文,会断字,且成了草原上阿爸阿妈们的骄傲,也依然会在紧急关头脑子卡壳,活活栽倒在一堆与蒙语面容迥异又内涵深不可测的汉字面前。 牧民们在汉语上的笑话当然比被现代文明改造后的城市人多得多,随手翻翻牧民家里但凡涉及汉字的广告、婚纱照、请柬、产品说明书等等,毫不费力便会发现好玩的错字。夏天的时候,升学宴、结婚宴几乎天天在草原上轮番上演,而同一个牧民收到的若干张请柬上,那主人的名字基本上没有重样的,写请柬的人,总是会在犹豫踌躇中,按照读音,拼造出不同的汉字来,全然不顾那汉字跟汉字组合起来,是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人名。年轻人的婚纱照上,在含情脉脉的一对情侣下面,常常会将“爱情”写成“爱晴”,或者“温馨”写成“温心”,但热恋中的蒙古族小夫妻们才不管呢,照例在人来了时,笑嘻嘻地将婚纱照搬出来,一张一张给人翻看。 但这些都无伤大雅,怎么说也隐匿在暗处,如果自己不主动示人,谁也不会看到。但过年的时候,去草原上走上一圈,你会在那些喜庆红艳的春联上发现更多的乐趣。镇上有一个叫乌兰的女人,长得人高马大,做事也干净利索,是有名的草原“女劳模”。她还颇爱热闹,总喜欢让人去家里陪她唠嗑。有一年她心血来潮,欲引领镇上潮流,于是跑到市区买了许多汉语春联回来。女人乌兰忙活了一个小时,才将一沓子春联在零下三四十度且刮着大风的户外,贴在了篱笆桩上、奶桶上、压水机旁、牛圈羊圈马圈里,当然还有自己家的卧室、客厅、厨房里。女人乌兰很自信,春节这一天,借着拜年,她会因那些红彤彤的汉语春联而在镇上红火一把。她果然如想象中的那样,不过几个小时,便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成为镇上的明星。只是,这明星很不幸是个“笑”星,她的一时聪明,换来的是为镇上人服务好多年的一则笑话。识字不多的她,无意中将“牛羊满圈”这本应贴在牛圈羊圈里的春联,一脸喜气洋洋地贴在了自己卧室的门上,于是镇上的人们恍然大悟,怪不得女人乌兰一口气生了这么多“小崽”,原来是她一直希望自家人丁“牛羊满圈”啊! 不过这样的笑话,被草原上的大风一吹,过不了几年,就云烟一样淡去。在省城呼和浩特读大学的乌力吉同学,却因一字之差,造成了一生都无法抹去的伤痛。乌力吉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喜欢到近乎痴迷,觉得自己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只要她能对自己嫣然一笑。除了那些老套的送花、献歌、夜夜电话等求爱方式,乌力吉还决定要认真地写一封情书给女孩。尽管乌力吉的汉语不好,但为了打动女孩,他还是将汉语大词典朝床头郑重一放,一边塞着耳机听一首接一首的情歌,一边酝酿情绪,打算熬夜写出一篇不能惊天动地但也能震撼女心的情书来。等到天边泛白的时候,乌力吉终于打着哈欠收了尾,在情书的最后,他还引用了一首老歌里的歌词,歌曲的名字叫《最浪漫的事》。 怀着一颗忐忑又不乏自信的心,乌力吉同学将信经由朋友转交给了女孩。不到一天,乌力吉就幸运地收到了回信,兴奋地打开,乌力吉看到的,是自己那封含辛茹苦写成的情书。情书被一红色荧光笔给重重地画了一道粗杠,外加三个大大的感叹号。乌力吉不解,后在舍友指点之下,才对着那一个误了他终身幸福的错字,发出苍狼般的绝望号叫。只见情书的最后,他将那句红遍大江南北的歌词写成了: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轮椅,慢慢聊…… 乌力吉悲催地预感到,将摇椅换成轮椅的他,不仅失去了一份美好的爱情,而且还将得到一枚这一辈子都别想再摆脱掉的“轮椅王子”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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