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上一篇    下一篇 4 放大 缩小 默认
母亲的一生是老一辈女性的缩影
  • 2013年03月10日  来源:齐鲁晚报
  • 【PDF版】
  □田昭雨

  母亲去世快5年了,每年春节去给母亲上坟,都看到她坟头上覆盖着厚厚的枯草,悲痛之余便想,母亲在九泉之下应该是很温暖舒适的吧。起码不要像她活在世上那样,日日夜夜地忙碌操劳。
  我的母亲二十世纪初出生在一个富裕中农家庭,她的一生跨越了晚清、民国、共和国,她经历了战乱、饥荒、疾病,一生的坎坷和苦难铸就了她坚强而刚毅的性格。
  外祖父是一个家教、家规非常严格的人,受当时封建势力影响,我的母亲十几岁就将脚上八个脚指头生生地折断,用布缠起来,那双畸形的小脚伴随了母亲一辈子。
  那时候的女性,不仅要经受裹脚的痛苦,更没有婚姻的自由,甚至人身的自由都没有。我的母亲遵父母之命,十几岁就嫁给比她小三岁并身体多病的我的父亲。
  父亲生性忠厚、老实,很不爱说话,根本撑不起一个家。母亲过门后不久,我的爷爷奶奶因土地纠纷被当时国民党二十四旅杀害,家里撇下了我的大姑、二姑、父亲、二叔、三叔、四叔及母亲。一家七口人,大的不到二十岁,最小的我的四叔才刚刚一岁。当时家庭所有重担都压在我母亲和我大姑肩上,爷爷奶奶生前因土地纠纷打官司,家中早已一贫如洗,常常无米下锅,我的母亲就从外祖母家中弄些吃的养家糊口。
  共产党来了,杀害我爷爷奶奶的人被绳之以法,为我的全家报了仇雪了恨。我的二叔、小叔相继参军,并在部队提干。就这样,一个家庭才在新中国的怀抱里开始过上了正常的日子。
  大姐、大哥、我和弟弟的出生给父母带来了希望,同样也带来了沉重的生活负担和压力。
  1957年的前进社、1958年的大炼钢铁,当时我和弟弟只有两三岁,母亲手牵肩背地带着我们哥俩,天天去参加劳动,以此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上世纪60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母亲实在无能力养育我们四个兄妹,就把我的大姐和弟弟送到了舅舅家寄养,所以我的姐姐和弟弟至今随母姓。
  有一年,我的母亲从外祖母家弄来大豆,要学习做豆腐,当时外祖母劝我母亲说:“你的脚小,行动不便,做豆腐可不是一个女人能干的活,你就别学了吧。”然而生性刚强的母亲已下定了决心,说:“我学会做豆腐,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推磨磨豆瓣,落下豆面、豆皮、豆腐渣,做成豆腐压下来的豆腐水都能养活人。”
  果然,自从母亲学会做豆腐,我们家的生活不再艰难,起码解决了一家人的温饱问题。豆腐渣炒着吃,豆皮做饼子吃,喝了做豆腐压下来的水,我们因饥饿而造成的水肿也好了。母亲常跟别人说一个偏方,那就是“喝豆腐水能治水肿”。更何况,母亲做豆腐一天还能赚一至两角钱供哥哥和我上学呢。
  那时候,做豆腐需要烧很多柴草,所以拾柴成了一家人最大的体力活。
  冬天封冻之后,我和父亲每天早晨天不亮就扛着铁锨、扁担、苇筐,来到湖冰面上的苇地里铲苇根、苇叶。
  那个时候,我们当地不产大豆,母亲就领着我过水路走旱路步行25里,到博兴县城去购大豆。博兴县城每五天一个大集,因为母亲脚小走路慢,到博兴县城需走三个多小时,购买大豆后母亲肩扛40斤,我扛20斤,往返六七个小时才能返回家中。
  当时我年纪小,不知道日子的艰难,因此很不理解母亲为什么白天黑夜地忙活做豆腐。看到其他小伙伴放学后去溜冰,或自由地玩耍,自己心中常常生发对父母的埋怨。现在想想,那个年代不止买豆子难,每天晚上磨豆瓣,然后去皮清洗、水泡豆瓣,夜间出锅压豆腐,早上早起再用水磨磨豆沫,磨完豆沫后接近天亮再去占地方赶早市,一天到晚忙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当年的母亲是多么的辛劳呀。
  从我记事起,就没见母亲睡过几个囫囵觉,她常常是来不及脱衣服,抽空睡一小会儿就赶紧起来干活。除了做豆腐,就是纺线织布。
  纺线织布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大大小小十几道工序,非常繁琐。首先是籽棉脱籽,然后用弹花机弹成瓤子,再把高粱秆上的挺秆搓成一尺长的布绩。纺线时将布绩一头缠到纺车的锭杆上,右手摇动纺车,左手抻动布绩,在不停转动的锭杆上抽出棉线。纺线很讲究技巧,左右手要配合好,左手食指与拇指捏着布绩,抽线慢了纺的线就粗,快了就会把线拉断。右手摇车的速度与抽线配合一致,用力得当,棉线才能一圈一圈均匀地缠上锭子,变成一个叫穗子的大线团。之后再经过落鹞子、牵机、刷机、上柱,最后将长穗线上到梭子里。这时母亲又开始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日日地来回数万次穿梭,织成一块一块的棉布。那时,一家人身上穿的、脚上蹬的、炕上铺的,都是母亲日日夜夜用辛劳的汗水织出来的。
  母亲为供我们上学,常对我们说:“我苦我累不要紧,只要你们好好上学,将来有出息就好。人穷志不能短。”
  由于父亲身体有病,生产队的重体力活都干不了,挣的工分很少。哥哥当兵后,我们全家三口人分口粮吃不到一人80斤的平均数。大队为照顾军属,给补助到平均口粮数,到生产队分补助粮每人6斤,一共18斤小麦。当时生产队长说:“你们分的18斤小麦,不是你们自己挣的,是全体社员分给你们的。”
  队长一句不负责任的话,伤到了母亲的自尊,只见她把18斤小麦哗啦一下倒在地上,抬脚就领着我回了家。大队干部知道后,亲自把补助粮、救济款送到了我们家。母亲说什么都不要,母亲讲:“我们家既不要救济款,也不要补助粮,我儿长大了还要找媳妇,人家知道我们家是吃补助粮领救济款的,到时候找个媳妇都难。”乡亲们都说我母亲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我哥当兵九年,我家没要国家一分救济款和一斤补助粮。
  改革开放后,我们家买上大汽车搞运输,并做起服装生意,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在母亲教育下,兄弟姐妹、妯娌姑嫂在一起过着和和睦睦的幸福生活。
  2001年母亲突发脑血栓,但她坚强地与病魔做斗争,渐渐康复,乐观地享受着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2008年农历三月初四,母亲平静地走完了自己普通而伟大的一生。 
  回顾母亲的一生,在贫困中坚持,在劳碌中忍耐,在灾难中不屈,坚强而乐观地接受着命运的挑战。母亲的一生,其实是那一辈从旧时代走过来的女性的缩影。

逝者档案
  ●姓名:张秀芹
●终年:88岁
●籍贯:淄博市桓台县起凤镇夏三村
●生前身份:农民
3 上一篇    下一篇 4 放大 缩小 默认
通信地址:中国 山东省 济南市泺源大街6号F15   邮编:250014   E-mail:wl@qlwb.com.cn
电话 新闻热线:96706   报刊发行:0531-85196329 85196361   报纸广告:0531-82963166 82963188 82963199
副刊青未了:0531-85193561   网站:0531-85193131   传真:0531-86993336 86991208
齐鲁晚报 版权所有(C)   鲁ICP备0500434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