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利克斯·安德鲁 翻译:李方路
母亲的记性不好,经常忘了炉子上烧着的水,忘记关水龙头,甚至忘记一些常用的电话号码。
“人老了,健忘很正常”、“我也经常忘关水龙头”、“这不是什么大毛病”……然而,这都是我们为逃避面对母亲的病情找的借口,不论我们接受与否,母亲已然成为众多患认知障碍症的老人中的一个。
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应该如何照顾认知障碍症患者,更没人告诉我,应该做好什么样的心理准备。我知道,认知障碍症是一种可怕的、让人逐渐衰弱的疾病,但是后来我才意识到,得知母亲患病后,我所有的痛苦全都来自于自己。
母亲患病后,最初与她相处时,我经常将得病后的她和过去的她相比,因此感到失落、恐惧,同时担心自己将来也会和母亲一样。在这些担忧和烦恼的压迫下,我没能正确地看待母亲的衰老与疾病,没有好好享受和母亲相处的时光。我对待她的态度,就好像她已经是个废人,即便我们共处一室,我的心思也不在她的身上。
她经常会对着我说一些话,但是我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忍不住悲伤——我熟悉的母亲到哪去了?明天是不是会变得更糟?我的这种遗憾和悲苦情绪也使得母亲很不开心,病情每况愈下。
父母总是会无条件地对孩子宽容,不论他们年纪多大,是否有认知功能和记忆力的缺失等。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用同样的心态对待父母呢?
当我换个角度看问题时终于释然。现在,我和母亲都很享受这种“活在当下”的感觉。我发现,正是因为母亲的疾病,才让我重新认识了她,那个仿佛回到12岁花季的母亲,也正是因为她的认知障碍,生活中又有了纵情欢笑的美妙时刻。
一天,她捧着一大盒果汁,像个孩子一样大口大口喝,结果被我抓了个正着。她显得很轻松,总是笑呵呵的,父亲去世对她的影响已经不那么明显,那些过去照顾父亲的痛苦记忆就像鹅卵石的棱角一样,已经被磨去了。她总会翻出一些东西来看,相册、首饰盒、旅行纪念品等,想要唤起记忆里的点点滴滴。她会跟我说:“看,这副耳环是你父亲在威尼斯买给我的。”说着,她露出了幸福的神情。
她还会不停地和我讲一些故事。我知道,那是她最珍贵的、希望我帮她记得的往事。
听母亲讲故事一定要认真,不论她是第二次、第五次还是第五十次讲,不论故事是否因她的记忆衰退而错乱,因为故事里有可以“唤醒”母亲的线索。
我发现,当她发病、糊涂、认不出我们时,只要拿出她常翻看的物品,或复述她讲过的故事,就能迅速使她恢复。
“记得吗?这是爸爸在威尼斯买给您的耳环,你们一起在威尼斯度假呢!”就这样,记忆如同漆黑一片的海上的灯塔,将母亲带回到我的身边。
发现了熟悉的环境和珍爱的事物对母亲的重要性,我和姐妹决定轮流在家照顾母亲,保证时时刻刻有人陪伴她,而不是将她送到专门的养老院。
母亲的病情越来越好,她不再像从前那样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了,也不再情绪低落。虽然她的记性还是很差,炉子上的水壶依旧会干烧着,水也经常哗哗地流,甚至某一天她再也想不起我们,我也不会埋怨她、嫌弃她。现在她还认得我,就是最幸福、最值得珍惜的事,不论将来如何,我都会把母亲当做正常人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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