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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天
  • 2013年04月0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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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水光浮动着你梦中期待的白莲。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即使没有林徽因的诗句做注脚,对于地处中国北方的我们来说,四月也算得上一年里最美好的月份,温暖恬然。
  人间四月天,春暖花开,枝头添绿,树木葱茏,芳草萋萋。暖融融的春意之中,人们脱下厚重冬衣的同时,也卸下心灵的铠甲,冰封了一冬的心开始解冻、融化甚至跳跃起来。享受这春天的美好吧,因为最美就是人间四月天!
开在古诗中的春花
  春花多美啊,美得就像春天,就像我们祖先留下的诗歌。而中国古代诗歌的醇厚、典雅、落落大方、形制的美好等等,每每教我们读到、听到就起了叹息。
  当两者碰到一起,又该美到哪种程度呢?无论何时去百度搜“唐诗(宋词)”,底下都会有“相关搜索:美得令人窒息的唐诗(宋词)”一行字。没错,叫人窒息——美到如此地步,不枉我们为中国人一场。
  说起春花,就想起“红杏尚书”宋祁。“红杏枝头春意闹”中“闹”字的红盖头一揭,春天就活了过来。他写绿杨如烟、晓寒阵阵,当然可以想象,还有清透的天空、成群的飞鸟、受孕的鱼以及诗人笔端发散出来的清香、偶尔的细雨……世界苏醒,多么恬淡而浓郁的春的气息。那些字,恍惚是几只惊蛰的奔豸在爬动,闪着绸衣一样的色彩。
  全篇听听: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咕哝一下,除了觉出少见的齐整之美(上下片各是一首七言绝句呢),似乎辙韵们也眉开眼笑,一波一波送出铃声,而在向晚丝绸般光滑的光线中,这些诗行带着愉快的流动,带着愉快本身,带着水的自由自在,恩赐了我们未知的什么……原来,无论过去多久,春天一次次地来临,不会远离我们,就算秋风把月亮一遍一遍吹瘦,春天总还是同一个,静止在诗里的花朵一样动人。
  而只听一听那样的题目:“春江花月夜”,已经心醉——多么好听的题目啊,五个名词,五个互为表里、互相映衬的汉字,五个单音节、春一样、江一样、花一样、月一样、夜一样美和静的汉字,春、江、花、月、夜,原来可以当做一管箫来听——徐徐地,竹音浮出来,是温静的绿玉和开遍栀子花的山坡或者水畔。它步子妖娆,又仿佛白衫的娘子刚饮了桃花酒,左右摆着旖旎香袋,修长的鬓,腮边染了酡红……就这一个题目,泛滥而知停蓄,慎严而能放胆,神乎其技,而竟无伤,也算是小小的人间奇迹了。
  多少次,我想象着那样一个没有力气的春夜,诗人张若虚在寂寞的江流声里徘徊,被一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苍茫壅塞胸怀。突然,从花林那边升起,一片最初的月光击中了他。他感到自己的躯体开始透明,并随着江月一同浮升,一同俯瞰这片大地。于是,诗句从他的胸中汩汩而出:“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这是何等动人的气象啊,就像把很多年花香袭人的时光揉碎,交叠在一起,庄生梦蝶。这时光他给搁置得太近,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每一句都要飞了起来,简直看得见它的香气……唔,仅此几句,也足以使一个诗人永生了。
  歌唱春花最用力的那个人,居然是一辈子驻扎边塞的军旅诗人岑参。在他存世不多的诗篇中,写春花的达23种之多:桃花、槐花、梨花、棠棣花、桐花、苜蓿花、杜若花……简直是春天在大合唱!“渭北草新出,关东花欲飞”、“涧水吞樵路,山花醉药栏”、“涧花燃暮雨,潭树暖春云”……他笔下的花欲飞、欲燃:“桃花点地红斑斑,有酒留君且莫还”、“长安二月归正好,杜陵树边纯是花”……众花之中,他最喜爱的自然是梨花:梨花开放,它的繁茂、洁白与香气,建成了一个奇幻的花房子。有意思的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是他描述冬季苦寒的句子,而他也曾把内地的雪花比做梨花:“梁园三月梨花飞,却似梁王雪下时”、“梨花千树雪,柳枝万条烟”……那花多么白啊,比诗人的衣襟还要白。他几乎将世间所有都譬喻成了自己最爱的春花。
  也有写春花的痛的,如那个曾写下《雨霖铃》的柳永,他唱:“花发西园,草薰南陌,韶光明媚,乍晴轻暖清明后……”花发生佳境,可难掩伤情。也许是清明这个与诗、与春、与情都密切相关的节日,叫人格外多思吧。
  读着它们,就忍不住地想,是不是诗歌和春花这两种东西,都是大地对我们不能言说的秘密?它们从她身体里生长出来,发芽,开花,委身为一枚枚汉字,用进入我们的心和身的方式,细针密线,用最初带有绒毛的羞涩,给予我们最悄无声息的安慰?如果不是,那么,为什么那些有关它们的诗歌,那么熨帖和自然生动?那些春花里藏起的、恍恍惚惚、一再击倒人的电流,又是什么人的过往?
  那些神一样的人,像一个个尽职的牧羊人,放牧着诗歌,引领我们,看白发翁妪一家乡村里的“相媚好”,看“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惬意,看骑着黄牛的“牧童遥指杏花村”,看“争暖树”和“啄春泥”的新燕,看眼望着“春风又绿江南岸”、长叹“何时照我还”的月亮地,也看提醒自己“春心莫共花争发”然而还是“共花争发”的爱情……哦,当然更有,看所有的花朵开放,天地齐芬芳……就万美皆备。
  看到了万物之美,就不再贪求别的什么了。真的。

春天柳笛响
  南风徐徐,柳枝飞舞,婀娜的身姿撩起儿时的记忆,耳畔仿佛响起悠远的柳笛声,委婉、清丽,像清润的水漫过心际。
  小时居住的村庄东邻有一条小河,岸上有一片柳树林。当沉睡一冬的柳树被唤醒,渐渐地吐出了嫩芽,柳树林便成为我们的乐园,我们在这柳林里捉迷藏、做游戏。下午放学或星期天,我们挎上篓子,带上镰刀,跟父母打一声招呼:“我去剜野菜了!”便成群结伙地纷纷奔向村外,来到柳树林,然后将篓子一扔,三五成群地爬上柳树,各玩各的去了。或蹲在树杈上,颤颤悠悠、乐呵呵地傻笑,或与邻树上的同伙取笑逗乐,或背诵起老师教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女孩胆小不敢爬树,便“伸手挽翠披金”,把我们折下扔在地上的柳枝编成圈儿套在头上。欢声笑语回荡在柳林里,回荡在树梢上,回荡在心里。      
  最难忘怀的是制作柳笛。做柳笛首先要选好枝条,以上一年生长的为最佳,因为这样的枝条皮质柔软筋道,不易折断,且音质好。找好柳条,掐头去尾,只留中间比较规整的一段。用双手反正地拧搓,使柳皮与雪白的内骨相分离。觉得离骨了,用嘴咬住木质,使劲往下一拽,一条煞白的木棍被撸出来,“呸”一声,顺口吐到地上,手里仅留下圆圆的皮筒。根据各人对柳笛所需的不同,可以把空心的柳皮分成长短不一的几节,用小刀把每一节切齐整。将其中一头的外皮刮去1厘米左右,使柳皮露出白白的内层。这些工作结束后,柳笛便制成了。试着吹几下,“呜哩啦,呜哩啦……”一串音符迸出,传得很远很远。如果再加上嘴上和手上的功夫,能演奏出基本的儿歌,那音质还是挺动听的。女孩不会制作柳笛,总是跟在我们身后“哥哥、哥哥”地叫着,求我们帮忙制作柳笛,自然,我们该剜的野菜她们早帮我们完成了。顿时,柳树林里,不同的柳笛声此起彼伏,汇成一首绝无仅有的交响乐。
  等到筋疲脚软、肚子饿得咕咕乱叫的时候,我们吹着柳笛,挎上篓子,离开这个给我们带来无尽乐趣的乐园。我的整个童年,就在这小小的柳树、细细的柳枝、欢快的柳笛声中度过了,就像一只轻燕,在明媚的春光里曼妙动情地舞动,跃过姹紫嫣红,轻轻飞走,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现今我生活在城里,满眼的繁华和绚丽是小村所不可比拟的。如水的人流,如梭的车流,几十米宽的马路,鳞次栉比的高楼,这一切都是小村没有的。但为什么在我的灵魂深处总是有那么一缕淡淡的乡愁,若断若续,若有若无,总是在夜深人静或百无聊赖时如细雨、如薄雾般萦绕于心底而挥之不去呢?
  今天,当我再次漫步徜徉在故乡的柳林边,任和风摆拂垂柳、抚摸着我的脸庞,信手折下一段柳枝,制成柳笛,把它放在双唇间用力地吹起来。心底的深情随着柳笛声流淌开来,承载着记忆的童谣便荡漾在柳林间,美妙的旋律在绿色的树枝上滚动,在天地间回荡,伴着袅袅炊烟曼舞在小村的周围……我吹着、吹着,笛声中装满我深情的梦和生命中纯粹的甘美。

城春草木深
  一个草木苍苍的城市,满城散发出草木之香。在那样一个草木相依的城里,我会看到衣袂飘飘的古代侍女,她们穿着薄薄的纱衣,像天使一样。 
  我长久地凝视《清明上河图》,想象宋朝时春天的开封城。在疏林薄雾中,掩映着几家柳荫茅舍、木桥流水、老树和扁舟。两个脚夫赶着几头驮炭的毛驴,向城市悠闲地走来。一片柳林,枝头刚刚泛出嫩绿。路上一顶轿子,内坐一妇人,轿顶装饰着杨柳杂花,轿后跟随着骑马的、挑担的,那是从京郊踏青扫墓归来的人。小桥旁一只小舢板拴在树蔸上,城市小院错落有序地分布在树丛中,高树枝上还有几个鸟窝,好一幅恬静的城市图景。
  在现实里,有这样一座城市吗?风中的草木之香,让城市的肺叶增大,让城市里的人面目清新和善、心肠柔软洁净。特别是在春天,草木掩映下的城市楼房,浑身都被染绿了,扑满了花粉。我尤其喜欢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楼或者城墙上爬满一层薄薄的青苔,那么柔软地护佑着夜晚的梦境。我对城市高耸入云霄的楼房有一种本能的抵触。我发现,城市的高楼不断攀升,人离大地越远,人心与人心之间也会越来越远。
  我对一个城市里那些上了年纪的东西,有一种很深的想念。我在草木葱茏、河水潺潺的老城居住时,从单位回家要穿过一条小巷里的青石板老路,我想象着这条路重叠过多少人的脚印啊,这些脚印里,肯定有我的亲人,有我的相爱,有我的故交。后来,城市整治后,老路被铺上了一层水泥,如一个慈善的老者,脱下长衫换上了西装,我全身的肌肉,明显地抽搐了几下。我走在那条路上,像一个患了痛风病的男人,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成了一个灵魂里的瘸子。而今我回到老城,只能借助想象,来一番云中漫步。幸好,老城还有古树参天,还有鸟雀在叽叽喳喳筑巢。
  一个草木深深的城市,杂花缠树,蝶舞翩翩,我愿意生活在这样一个理想的城里。清晨,市井人声中,风中油炸春卷的扑鼻香气,勾起了我的食欲;手工磨豆浆的清香,让我想和亲爱的人一起喝上一碗。我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愿爱人的肌肤,在这样一个草木扑香的城里,永远细腻丝滑。
  而今我就生活在这样一个草木拥抱着的小城,每天,这些城里的草木,提供着数百吨的氧气,像大河的源头之水,城市里的人,都是一副感恩的面目。春天了,我看到阳台上竟有几只昆虫扑腾着。母亲说,娃,别动啊,那是你的老辈们回来了。
  城春草木深。没想到,那些故人,还要回来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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