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仁谦
匆匆回了一趟老家。
本不想回,一是身体不适,二是手头杂事缠身,可老家来了一个电话,说是老父住的屋子起了一把火,已无法容身了,让回去看看咋办。我是儿子,又是老大,得拿主意。这就不得不走了。
老家在胶东腹地的一个大山沟里。我进村时已近中午,拐过几道胡同,就到老屋近前了。一眼看去,青砖红瓦,水泥打底,石灰抹顶,虽说可见斑驳的墙皮,瓦楞间摇晃着的青草……岁月走过的痕迹比比皆是,可我没见着在我的脑子里设想了不知多少次的火后残破的景象。
街门虚掩着,打开,这下子证实了,是着过火了,窗户上、门上黑糊糊的,玻璃没了,张着一个个黑口子,就像瞪着一双双高深莫测的眼睛,白石灰墙皮上也有一道道烟熏的印记,这儿那儿杂乱地堆放着一些过火后的东西,也认不清啥是啥了。
站在这院子里,我竟有点儿心慌。我曾在这儿住过十几年的,如今,住是肯定没法住了,可我的老父亲哪儿去了?
我试探着敲打邻居的铁门环。一会儿门一开,我称为二嫂的出来了。我叫了一声,二嫂,我爸去哪儿了?
二嫂说了一个人的名字,说是去他家了,他来叫你爸的,他老婆子死了好几年了,孩子也出门了,家里宽敞。
我听着这人耳生,却肯在这时援人一手,真的该好好谢谢人家。就问二嫂,这人住哪儿?
二嫂说,就住在村子南头,那儿就几户人家,一问就知,这次多亏了大伙儿,一说过火了,老人孩子都往这儿跑,端着洗脸盆提着水桶,啥家什都使上了,要不这房子……算了,过去了。火灭了,大伙就争着往这儿送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啥都有,还有好几家邀你爸去他们家,最后……
二嫂是笑着说的,我却听出了一脸泪水,原本因身体的不适、旅途的疲惫以及回家见到的残景造成的灰暗的心境消失了,涌起的是感动,一波一波,冲击着我紧闭的心灵,乡亲们没有变,还是那么善良质朴,还是那么敦厚亲和、乐于助人。
见了老父,他就说穿着谁的褂子,谁的裤子,谁的鞋子……然后就是谁谁帮了什么,一说就没个完。
老屋是不能住了,一时也无法修葺,还好,弟弟在县城有一套闲房,老父可以搬那儿去。以前,他是怎么也不肯挪窝的。
搬走那天,几个已算不上本家的哥哥争着用拖拉机去送。也没多少东西,一个拖拉机象征性地搬上了一点儿,来了一些人帮忙。忙没多少可帮的,就是借着来送送。
车已走远了,乡亲们还站在那儿招手。我挥着手,心说,我还要回来,这儿有老屋,我还要把它修好。
以前,我曾想把它卖了。现在想卖也不行了,它盛了满满一屋子乡情。
你说,它还有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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