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丙年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同事小付悄声唤我:“吴老师,这几天为何这般忧伤?” 今天的青椒炒鸡蛋是有些辣了。忧伤,从何而来?她又从何得知?说得这般轻声而又不太好意思,似乎不经意洞悉了我这中年男子心上的秘密。这些天的午休不太安稳却是真的,常在浅梦中惊醒,再也无法睡着。这似乎是因了邻居家添了新人,中午时分总会有声声清脆响亮的啼哭声传来,夹杂着窗下阿婆们念叨青菜鱼肉价格时的叹息,让人听得亦幻亦真。如果说关于这个世界的各种传闻、探讨以及叹息我已经听得木然了,那么一定是那新生婴儿的啼哭让我心有所惊,那声音是如此直接、有力、清晰、充满想象,昭示着一种新生,让人对当下的生活充满了怀疑。 鲁敏的小说集《九种忧伤》会是那婴儿的啼哭吗?让人于梦中惊醒后,忧若空空隔世,惚如了无所依;又像是一种大风吹过绿枝,海浪带去浮沫,漫漫而起的、无处不在的、透明的情绪。这种情绪,便叫忧伤吧。鲁敏当真自信——九种忧伤,只写八个故事,第九个故事,第九种忧伤,留给了我,留给了你。 这一分自信,自有她的道理。鲁敏的故事,有着惊人的亲和力,笔下的人物一个个都有着你我的模样和呼吸:那从酒肉之林离席而去,再“不食”人间烟火的秦邑;那灵魂无依而空造一个知己,并坚持与之通信的陈亦新;那为各种安全隐忧所困,不肯“视死如归”般活着的老雷;那不愿活得小心翼翼、坐吃等老,而渴望像信鸽一样飞向风雨和无定的穆先生;以及那不肯妥协于现实,在婚礼现场决然“退货”的大龄剩女梅小梅……我忧心地发现,他们的故事和我的人生并无什么不同。换言之,我正像他们那样活着。然而,如果仅仅如此,我又何必要读这些“自己的故事”? 是鲁敏,是鲁敏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个迥然不同的人生走向。这样的走向,是令人陌生的,是令人存疑的,是充满想象力的,甚至可以说,是值得尝试的。也正是这样的走向,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在我们心尖上停留,而我们习惯性地否定了、放弃了,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秦邑不堪没完没了地吃饭喝酒,亦不堪那以没完没了吃饭喝酒维系的所谓朋友,从此只吃草根树皮,还和老虎聊天做朋友。这样的“疯子傻帽”怎不叫人忧伤! 很忧伤,是因为很决然。这种毅然决然的人生态度,多么像我午休时分从邻居家传来的婴儿哭声,那声音是如此直接、有力、清晰、充满想象,昭示着一种新生,让人对当下的生活充满怀疑。于是想到,第九种忧伤,大抵是如我这般吧,选择了模糊,选择了这样似是而非而又“视死如归”般地活着。 知我者谓我心忧。同事小付知不知我,我不知道;而鲁敏,一定是知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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