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殿儒 在前往灾区芦山奔突的路上,我碰到一个年轻人,他好像一直与我跟得很紧,还主动要接过我肩上的摄像机,替我背一阵子。因为行走在时时刻刻都会被石头砸着的路上,所以我们彼此几乎没有说话。待我们赶到芦山县城时,这个年轻人就趁一个喘气的机会上前冲我喊了声“老师”。 “我?老师?”这是何年的事了?我望着这个年轻人,迅速搜索起当老师时所结识的人…… “宋老师啊,你都不用想了,我是大毛啊……” “大毛?” “是呀!就是那年因交不上学费辍学去给人拉茅粪的那个大毛啊……” “啊呀呀!你是大毛……看我这记性……” 提到大毛和辍学,才使我一下子回到了三十余年前的老家小学。那时候我刚刚高中毕业回村,村长就找到我说,你是村里目前文凭最高的人,村小学一直缺教师,你就给我去做教师吧,我给你每月4块钱工资外加350工分。村长给我开的工资远远超过了一个壮劳力的月收入,再说我是个瘦弱的人,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呢?所以,我就到村小学去当了一名教师。校长认为我学历高,让我担任村小学的五年级班主任,负责教四五年级的语文课和算术课。大毛是我班上的一个学生,学习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可是突然连续两天没来上课。问学生们,没人知道原因,因而我就在一个晚上步行四五里路到大毛家里问情况。大毛家是旧社会从四川雅安一路讨饭来到河南的,他是外来户。大毛的爷爷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三年,两年前的地震中又失去了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大毛的父亲,大毛的母亲也是常年病恹恹的干不了重活。家里的摆设,除了一个土锅头外,几乎什么像样的物件都没有。大毛的母亲说,“家里实在给大毛交不上学费了……大毛没有上学那个命啊!我让他去城里给人清理公厕……” 大毛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两眼含满了泪水,那情境让我心中十分难受。后来,我就跟校长说,大毛的学费用我的工资顶。从那以后大毛就又上学了。大毛考入初中那一年,我离开小学去了城里工作。这一走就是三十年,想不到这点小事竟然还留在大毛心中。 我与大毛交谈中得知,大毛因为我代付学费而没有辍学,使他有机会开辟了自己的另一种人生。大毛后来克服了很多令人难以想象的困难,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关心与帮助,终于很争气地考取了北京大学,还被推荐到英国剑桥大学获取了博士学位,成为大学教授和地质专家。大毛说,他一直梦想着能抽时间专程到河南去看望我,可一直没有机会,谁料想,他竟然能在自己老家的震灾中碰上我。 我当然为之感动和激动。我实在没有想到我做的那么一点小事竟然能改变一个孩子的人生轨迹。 大毛说,他要跟着国家地质专家去勘察地震的情况,回头再专程拜访我。大毛走后,我在寒冷的救灾夜晚,经常温暖在一种人生的欣慰中。其间我想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授人玫瑰,手留余香”。一个人其实不一定要去做那些轰轰烈烈的大事情才会获得人生的温馨和荣光,一枝玫瑰在万花丛中算不了什么,可是当你送给最需要的人,那你和他(她)交接之间一定会有玫香滞留,彼此一笑,两颗心瞬间就会被拉近。我们常常谈及什么是幸福,其实,“授人玫瑰,手留余香”就是幸福的最完美注解。 二次世界大战中,艾森豪威尔将军在去参加一个紧急会议的途中,遇见一对被冻得要死的法国老夫妇,他不听随从的劝阻,冒着迟到会被处罚的严重后果,坚持送这对老夫妇回家。结果就因为送这两位老人而改变了行走路线,使自己躲过了被纳粹狙击手击毙的劫难。 人的能力有大小之分,但人的行为准则和道德标准原本没有“贫富之差”。一个三岁小孩,能节约下一毛钱投进为灾区捐献的箱子里;一位大企业家在地震后慷慨解囊,一挥手就捐了一个亿。数额的差距如此巨大,可是他们的精神高度却是一样的。给予和善举是人生命中最名贵、最醇香的鲜花。我们这样做了,人生必然会四季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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