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读过不少有关美食方面的文字,而韩韬的《食札思录》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其中对鲁菜和山东的小吃多有谈及。
作为山东人,山东本地的菜系和小吃最能让我感同身受,自然不必多说——像什么包子油条、烧饼茶蛋、甜沫儿羊汤、油炸“结了龟儿”等等,韩韬喜欢吃,我又何尝不喜欢吃呢?然而,同样让我感同身受的,还有韩韬笔下的那些令我感到既熟悉又亲切的场景:小路斜街、小院平房、昏暗的老店铺、街边的小吃摊……韩韬在谈及济南小吃“油旋儿”时,这样记录下杆石桥下的一个小吃摊:“曾经的杆石桥下,有过一对老夫妻,守着个边边大的摊子,媳妇和面,丈夫烙饼,两人都没有太多话语,笑着收钱,笑着打油旋儿。可他们家那一阵阵的香气呦,仿佛是有个灵魂,随着桥下静静的河水绕来绕去,绕进过路人心里。我那时还小,有福气,总去吃。”如此情景,恍如梦里。事关一般山东人日常生活的集体记忆,当然也与我个人的成长经历密不可分。
所谓“饮食男女”,饮食在男女之先,可见吃饭乃是人生头等大事。但“饮食”上升为“美食”,却带有了一点形而上的味道,显然不再是单纯的吃饭问题了。在韩韬的语境中,“美食”二字,是与“用心”分不开的。所以,韩韬谈扬州炒饭,却以为要论最合口味,总还是自家的炒饭,“因为有妈妈味,既可以吃得胃里饱饱,又可以吃得心底暖暖”。美食同时又与乡愁相关,韩韬自小在济南长大,成人后走南闯北,在遍尝各地风味之余,往往觉得有些饮食固然常见,但是,只有在济南吃来,味道似乎更胜一筹。如此感觉,虽然不免有敝帚自珍之嫌,但流露出的却是一种人之常情。
事实上,小吃之类的传统“美食”,多是与富有地方特色的小路斜街、小院平房分不开的,正是在那些曲径通幽的小街、小巷、小胡同里,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往往会有出人意料的惊喜。从韩韬的文章中可以看出,举凡让他大快朵颐的饕餮所在,总是那些隐蔽在都市一隅的市井人家,也总是那些看似并不起眼的风味小吃——比如默默蜷在人行天桥下的丹东名吃“马家焖子”；比如开在一条狭窄旧巷中的长沙名吃“李公庙糖油粑粑”……韩韬既喜欢在这样的所在,守着三钱的小盅,温一壶小二,一个人坐在墙角大啖爆肚；也喜欢在有院的小店中,矮凳几把,三五知己围坐,畅快痛饮,快意江湖。但遗憾的是,现如今城市改造,老店式微,这样的所在早已难觅其踪。等而下之的,则是吃客们来去匆匆,懂味的人越来越少,不是大家不爱美食,而是他们缺少从容不迫的心境。韩韬说:“洋玩意儿比土玩意儿有市场,愈是守不住传统的地方,愈是这样。”
平心而论,在我读过的美食文字中,韩韬的《食札思录》并不是最好看的,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说是文采平平。不过,韩韬人实在,写得也实在,下笔自然有声有色,有着一种信手拈来、直抒胸臆的真诚——他写出了美食之味,又写出了吃客之心,虽然未必“识得食”,却如实写出了自己的心境与心情,应该不乏一番得鱼忘筌之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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