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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你在天堂还好吗
  • 2013年05月2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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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绘竹

  令人胆颤心惊的噩耗传来时,对爷(家乡方言:对父亲的称呼)一生的眷恋瞬间定格在我泪若泉涌的腮间。
  去年初春的一个中午,一个让我刻骨铭心的中午,一个电话,一个来自老家的电话,彻底刺破了我的心尖。电话的那一头,是二姐哽咽悲痛的声音,她变了声腔哭着对我说:老三,咱爷想你了,你明白什么事了吧?快回来吧!
  2012年农历4月6日中午1点50分,经历了几年的病痛折磨、在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之后,生我养我操劳一辈子的爷,以最简单的方式离开他生活了八十年的人间,去了一个叫作天堂的地方。
  爷一生平凡淡泊,儿时尝尽人间凄风苦雨。虽在这个世界上没留下什么痕迹,但身上闪烁的人性光辉,却成为儿子永远的追忆。
  打我记事起,爷的身体就很虚弱,患有气管炎,慢慢成了哮喘病。病逝也是由哮喘病而导致心肺衰竭。而落下这个病的原因却与爷苦难的童年有关。
  1932年春天,爷出生在临朐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时逢国家动荡时期,备尝生活的艰辛。抗日战争爆发后,家乡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奶奶带着幼年丧父的爷和二姑到外地逃荒要饭。大约走到淄博地界时,正巧碰上日本鬼子抓壮丁。为了活命,母子三人在拼命逃跑时走散。裹着小脚又不识字的奶奶连滚带爬好不容易藏到一农户家,躲过一劫。为了填饱肚皮,爷被迫到一户地主家扛起了长工,因体弱干不了重活,被狠心的地主捆绑后吊在树上毒打,毁坏了几颗牙齿。孤苦伶仃的二姑则被卖到滨州地区,在那里做了人家的媳妇。
  忍受不了在地主家牛马不如的悲惨生活,爷瞅机会逃了出来,从此开始了颠沛流离的逃生。在荒郊野外,遭受凉雨和冰雹袭击,爷生了一场大病,险些丧命。病愈后头发变得稀疏,头皮疤痕累累;在饥饿无粮的日子,一连几天都是食不果腹,时间一长落下了气管炎的毛病并陪伴他到终老。
  新中国成立后,历经千辛万苦,家人得以团圆。爷回村后成家立业,开始了他的田园劳作生活。由于爷为人忠厚善良,诚实守信,公社选送他到农业技术推广站学习果树管理,回村当了果树苗木嫁接技术员,后来被推选进了村两委,当了个芝麻粒大的“官”。
  爷胆小心细,本分老实,办事公正,是村里老少爷们公认的好人。在我刚记事的时候,村里有户想划宅基地的人家晚上来我家串门。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男主人从裤兜里摸摸索索地掏出用手绢包裹着的两个桃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我家的床沿上。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这可算得上是一份“重礼”,馋得我当时就流出了口水。爷看了没有吭声,只是慢慢地抽着旱烟,用心听那人要宅基地的几个理由。临走时,爷从床沿上拿起了桃子塞到那人的怀里,说,东西拿回去给孩子们吃,你的难处我会向村里好好反映,帮着解决,你就放心好了。
  做人一定要老实,心眼别坏,手别太长,办事要有“一定之规”……爷没有多少文化,但他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和自己的身体力行,一直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
  爷的生活非常简朴,他爱吃自家摊的煎饼和在炉子上烤的咸鱼,经常用煎饼卷上大葱,再撒上点虾皮就是一顿饱饭。爷还有一双巧手,家里的烧水壶、洗脸盆或是腌菜的缸坏了,他都能想尽一切办法修补好。记得,爷曾用一套土办法,将金属锡加温熔化后,再做成酒壶,令我敬佩不已。
  爷的一生清苦平淡,为了儿女的成长默默承受着生活重担,承受着人世间的风雨洗礼,在那个大山深处,拖着孱弱多病的身体,和娘一道,靠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辛勤劳作,撑起家庭的一片蓝天。历经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含辛茹苦,把五个子女养大成人,成为当地的一个殷实之家。 
  1986年,我应征参军入伍。临行前,爷抽着闷烟,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多少关爱的语言,只是说了句:到了外面和在家里不一样,既然去了就干出个样子来。
  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参加公安工作,在临沂安家落户,不知不觉二十多年过去。由于离家远的原因(现在来看这只是个不成立的理由),这么多年和爷聚少离多,只是逢年过节或是爷娘生日才回家一聚,也是去也匆匆,走也匆匆,就像一个例行公事的过客。每逢回家,也只是买点吃的喝的捎回去,临走留下点小钱,就感觉尽了义务,很少坐下来嘘寒问暖陪他们拉拉家常。
  四年前,爷的病越来越重。为了不影响我的工作,平时电话问候家人时,很少有人向我细说爷的病情,只是轻描淡写地敷衍。前年夏天,我接到大姐电话,让我回家看看。凭我的直觉,爷这次可能病得不轻。
  我连夜赶到家中。没进屋就听到爷声嘶力竭的喊叫,此时,爷已经呼吸困难,吸氧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苍白的面颊、沙哑的呼喊、痛苦的表情、干瘦的身躯,几个月没见,爷竟被病折腾成这番令人心碎的模样。
  床边,大姐握着爷瘦得像干柴棒般的胳膊打着点滴,二姐则在床上按着爷用力挣扎的上身。看到这些,我顿时潸然泪下,几度哽咽。听到我的声音,爷的喊叫慢慢平静下来,可就是说不出话,那双痛苦而又无助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我,慢慢溢出了泪水。不一会儿,爷抵不住病痛折磨,又开始不停喊叫。
  伴随着爷的叫喊,我一夜未眠。第二天中午,我接替姐姐们握着爷的手继续打点滴。经过医生的紧急治疗,看到爷的病情慢慢好转起来,我又回到了工作岗位——这是二十多年来,我在家陪爷度过的最长的一段时间。
  后来的日子,爷的病情时好时坏,几经反复,但奇迹再也没有出现。
  病重之前,爷的胃口一直很好,平时好喝个小酒抽袋小烟。每到晚饭时,爷就来上杯用地瓜干换来的“串香”散酒,喝酒时用手捂住满是胡子茬的嘴,长吁一口气,脸上露出舒服的笑容——对爷来说这是最大的满足和享受。酒快喝完了,爷还拿起酒壶使劲摇一摇,自言自语地说,把这个壶底子倒出来喝了,别瞎了粮食。
  随着爷的病越发严重,爷的胃口也每况愈下,后来干脆戒掉了烟酒。爷走后,每次回到老家,围在桌子前吃饭,我就会心中叹息:唉,要是爷活着多好,能够一起尝尝新鲜的饭菜,喝上一壶小酒,共享天伦之乐。然而,这个对许多人很容易满足的要求,对我来说,永远成为了一种幻想。
  “子欲孝亲不在”,这一辈子,我愧对爷,没能好好在床前尽尽孝道,没能亲手给爷刮刮胡子洗洗脸,没能和爷面对面叙叙家长里短,没能见上爷最后一面,更没有能力把爷的痛苦分担。
  不知不觉,爷仙逝已经一年了,从人间到天堂已是一年的路程。身在天堂,爷的生活可还安宁?每当扪心自问,哀伤便弥漫全身。
  夜已深,风未停,大街上路人行色匆匆,思念的感伤盘旋在夜空。纷飞的雨,不期而至,仿佛是亲人丝丝点点的泪。我忽然想到一首题为《烧纸》诗词,正如我的心情:
  父亲,慢慢走/把这钱揣好/数一数,算一算/够不够/一年的花销。
  缺钱花/给我托个梦/七月十五那夜/请在十字路口等待……
  据说,有个叫做天堂的地方,在那儿,没有疾病的痛楚,少了世俗的纷争,处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爷,你在天堂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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