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智元
村西头有一棵槐树,爷爷就是在那棵树下参的军。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小槐树变成了老槐树,爷爷也由黑发人变成了白发人。去年清明,爷爷不远千里回乡祭祖,下了高速公路,再往前走,几十年魂牵梦萦的故乡竟然认不出来了。成排成排的小楼、干净利落的院落、整洁有序的街路,夹道相迎的梨花,让爷爷有恍若隔世的感觉。爷爷特别来到那棵老槐树旁,赫然看见围着老槐树修建了一个小型广场,孩子们在广场上嬉笑追赶,老人们坐在长椅上聊天唠嗑。爷爷想顺着依稀记得的土路寻找亲戚家,可是土路已变成了柏油路,连路径、胡同都变了样。爷爷亦惊亦喜,啊,小山村终于变样了!
尽管爷爷心里不甘也不肯承认,当年参军确有家里太穷、想到部队吃碗饱饭的念头,当然,保家卫国也是另一个主要的心愿。那年月,家中八个孩子,像放羊一样地养着,一点点口粮根本不够吃,一大炕横七竖八地挤着,勉强能躺下全家十口人。
爷爷刻骨铭心地记得小时饿得眼冒金星,两腿打晃,急匆匆地回家找吃的,家里却什么都没有,只好到水缸里舀一碗凉水喝,那感觉,多年忘不了。为此,爷爷特别珍惜食物,我小时候吃饭若掉了几颗米粒,他都捡起来填到自己嘴里,并且教育我要学会珍惜粮食。“你们哪知道饥饿的滋味呀!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确,爷爷当兵数年,转业来到城市,当了干部,生活条件也好了,但勤俭节约的老习惯一点儿没变。
三十年前,爷爷曾回过老家一趟,那时,他的父亲还在,家里依旧是老样子,没有太多变化。他带了些家人穿剩下的旧衣服,左亲右邻抢着要,最后还不够分。他把身上所有的钱分给了亲戚朋友,由于没分匀,亲友间还起了一些小小的隔阂。这次回乡,爷爷吸取上次的教训,带了两大包东西,谁料亲戚们都不稀罕了,反倒是这家请、那家请,爷爷若不去哪家,倒是要得罪人了。二大爷家的儿子办了个规模不小的养鸡场,每年收入上百万,爷爷受邀参观,高兴不已。
爷爷沿着村子转了几圈,真的很难找到当年的痕迹。他知道农村现在变化很大,但没想到这个深山沟里的小村子也能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自家原来的破房子早被爷爷的三弟翻建成了二层小楼,房后有长长的蔬菜大棚,鲜嫩的菜苗在阳光下生机盎然。村里还建起了小学校,孩子们不用像从前那样翻山越岭去邻村学校上学了。爷爷走着走着,又来到老槐树下,像老朋友一般地抚摸着它,心中似充满万分感慨。
回到城里之后,爷爷时常想起老家的变化,逢人就讲一番,好不骄傲!今年,爷爷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但是一颗红心依然向着家乡。他把多年来省吃俭用攒的钱拿出一部分,捐给了村里的小学,给孩子们买书看。爷爷叮嘱儿女在他去世后,要把骨灰送回老家,埋在父母身边。他要守着小山村,看着她一天天变得更好,他要在天上为自己的小山村衷心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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