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黎华
山东艺术学院有不少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他们无论在艺术上还是在生活中,都有着自己鲜明的个性与魅力。他们逝去之后,仍然时常被人们谈起并怀念。
“牡丹王”王企华
王企华先生(1912—2001),苏州人,生前为山东艺术学院教授。王老在上个世纪80年代的省城老一辈书画家里,算得上是老大哥,他比于希宁先生年长半岁。
王老给我最突出的印象就是身体健康。他是南方人,衣着讲究,晚岁着装喜欢色彩艳丽的衣服,大概与他早年在苏州美专学习图案色彩有关系吧。王老精神矍铄,腰板挺直,晚年还能伏案一天作画七八个小时,毫无倦意。众所周知,王老的作品市场极佳,有人担心他这样画下去,身体吃不消,其实他已经非常习惯这种高强度的作画状态了。甚至有人这样说,假如不是这样忙活,王老反而吃不消了。
王企华先生擅画牡丹,市场流传很多,被人称为“牡丹王”。为了画得便捷,他往往是同时几张一起画。范曾被人指责多张画一块儿画是流水作业法,其实王老早就这样画了,有一次我亲眼目睹了他的这种技能。
1998年夏天,在历山剧院举办山东省书画界为菏泽赈灾书画笔会,王老从家里带来五张半成品,画面上只有画好的花头,他在现场补画叶子、花秆。只见他将五张画一字铺开,画叶子时,事先调好一大盘绿色,五张一气进行,这样作画的速度明显加快,令我看得大呼快哉!旁边的书法家魏启后先生打趣地对身边的人说:“你看王企华先生是不是在抓中药?”魏老这话被王老听到了,他抬起身子,也风趣地回敬魏老一句:“依我看魏老师也不是在写字,是抄药方子。”原来魏老写字极快,那天又有人帮他按纸拿纸服务,那确实是比抄方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速度。当时我在场,听个正着,忍俊不禁,心想二位老人家,手下妙笔生花,口里妙语莲花,为赈灾献上爱心的同时,也不失为齐鲁艺坛创作一大佳话。
王企华先生也是美食家,据说平时饮食都是亲自烹饪。他亲自采购菜品原料,当年没有集市,最雷人的是他曾步行几十里,从山艺宿舍到万紫巷商场买鱼,可见其美食家之本色,或许也是他身体强健的一个原因。
王企华先生当年与画家张彦青先生同住在山东艺术学院南院宿舍同一栋楼一个单元,上下楼而居。晚年他们经常一起参加社会书画活动,被人视为“黄金搭档”。我有几次因为学校组织的活动去府上接他们,同车往返,很是方便。张老好讲话,而王老平常不善言谈,在公开场合,都是张老发言。在山大举办的一次书画活动上,我请王老也讲几句,王老用他特有的喃喃吴语对我说,张老讲就好了,他是我们美术界的代言人。
“山高流长”刘鲁生
我与画家刘鲁生先生(1918—2003)的渊源比较早,那是上个世纪60年代中期,我母亲生病住在省立二院(今山大齐鲁医院),与刘老的妻子董老师同住一个病房。当时女病人手不闲着,总爱编织些小玩意,比如用玻璃丝编成小动物、花束什么的。我清楚地记得,母亲将红蜡烛熔化的蜡做成花瓣,再制成花,而后粘在冬青枝上,煞是好看。在董老师的病床前,总有各式各样的剪纸,异常精美。董老师也送我母亲一张,贴在床头上,那是一个蝈蝈,趴在葫芦架上,栩栩如生。后来母亲看出我喜欢的心思,就让我带回家,这张剪纸我保存了好多年。由此我得知这就是刘鲁生先生的杰作,再后来才知道刘老是一位著名的国画家。所以说,我是先知刘鲁生先生的剪纸艺术,再知他的绘画艺术的。
刘鲁生先生的山水我很喜欢,笔墨苍润,色彩华滋,他擅用皮纸,画作既有传统艺术上善之水的润泽,又有自出胸臆洒脱之表现,在传统绘画艺术与现代社会审美意识之间是他所获的优势所在。在齐鲁画坛,刘老无疑是一位著名的具有重要影响的画家。
刘鲁生先生为人老实木讷,长年以来家有病人,他的老母亲晚年卧床有年,大都是他端屎接尿地侍候,董老师身体一直不好,儿子因车祸留下后遗症,也让她牵肠挂肚。晚年的刘老也被疾病缠身。我认为一个画家就怕自身和周边的环境不尽如人意,这对美的塑造——绘画创作来说,会增加何等的难度。听说刘老晚年躲在南郊的画家村画了不少画,为社会多留下一些精神财富。
我见刘老的最后一次是2000年11月上旬的一个晚上,我们夫妻在画家孙敬会老兄陪同下,前往刘府,送上精美的《中国名画家——王凤年精品集》大型画集。刘老将画册拿在手里反复观看,他对我说,画得好,画集印得也好,我也争取出版一本。我说没有问题,有事情我可以帮助。这时我见刘老面露难色,他说自己身体不好,无法出席画集首发式。他将我拽到一边,小声说,他的外痔非常厉害,每隔半小时就得换垫纸,外出很不方便,请我带话给王老,抱歉。说完又取出一张皮纸画的青绿山水画,画面的落款写有“祝贺王凤年先生画集出版发行”的语句,我看了非常感动。刘老说一并由我转交王老,当时我深为老一辈画家质朴纯真的友情所感染。我端详着这幅《高山春水图》,不禁吟道:高山青青,春水泱泱；画坛情深,山高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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