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
父亲和叔叔从小相依为命,但后来因为宅基地以及婶婶的介入,两人有了矛盾。
婶婶是个急性子,性格非常强势,加之她的兄弟姐妹多,婶婶经常放狠话,威胁我们全家。住在同一栋老屋里,口角一直不断。身心疲惫的父亲从老屋里搬了出来,花了两年多时间、欠了一屁股的债,终于在离村二里地的山脚下造了一栋土屋。
在口角纷争中,父亲是一位战败者,他一度十分伤感。因为在农村,凡是把房子造在村外的,大都是外姓,而我家搬出了村子,按照老一辈人的说法,算是“破落”了。而且当时建房的地方只有一条泥路,也没有水源,家里用水得到村子里去挑,生活非常不便。
这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年后,当时偏僻之处成了全村位置最好的地方,背靠山,面对一条溪水,房子绿荫环抱,不远处就是柏油省道。
前几年,我出了一些钱,拆了土屋,造起了一幢洋房,装修一新,引得村里人羡慕不已。双休日,我喜欢回家住上一两天,爬爬山、钓钓鱼,采摘一些自家种的新鲜蔬菜,让人心旷神怡。这样的好地方一度引得发了大财的老板的注意,托人来问能否出售,结果被父亲一口回绝。大老板于是加价,仍然被父亲回绝。
父亲开始非常“迷信”地认为,当年婶婶与我们家交恶,可能是一种机缘,是上苍让他得到了这样好的地方,而且自从搬出村子后,家里好事不断。
最让父亲得意的还是我。
住在老屋时,我的学习成绩极差,老师问我四加七等于多少,我算了一个下午还是算不出来。老师曾对父亲说,这孩子的脑子可能缺少一根筋。
我的愚笨在同龄人中出了名。事实上,当时我住在村子里,玩伴众多,根本没有心思读书。自从迁到了村外,有些玩伴看不起我了,不愿意跟我玩,我如果想找他们玩,也得走上两里地。我一个人上学、放学,有了忧愁。那时的时间很多,老师不会布置作业,放了学就等着吃晚饭,等天黑上床睡觉,实在闲得无聊,就拿起教科书当闲书来看,这一看就看出了门道。
我的成绩也就在几个月里发生了变化,所有老师都不得其解。直到期末考试我的成绩再次名列第一时,他们才信了,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后来,我是村里十几个同龄人中唯一考上大学的,我留在了城里工作,还出了书,在县城里不少人知道我的名字。
父亲总是说:“咱家的风水好。”他买来了罗盘,找来了《易经》,想证实自己的想法。父亲只有小学文化,但硬生生地读全了一本《易经》,遇到难懂的文言文,他会在书上标注出来,等我双休日回家向我请教。有时我也不懂,就上网给他查。经过将近十年的“学习”,父亲谈论起易经头头是道,有些知识连我也不知道。这真叫功夫不负有心人。
父亲在新房里还专门设计了一个书房,宽大的书桌,高高的书架,藏书比我还要多。他到城里来,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新华书店。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老农民,如此爱书、喜欢读书,这在农村真的是少见的。在村子里,父亲也成了让人尊敬的人,红白喜事,村里人都会请他去,有了矛盾,也会请他去调解。
生活真的是有机缘的。父亲认为那次伤心的搬家改变了我的命运,也改变了全家人的命运。回首这三十年,真的如此。我也相信机缘,它是那么捉摸不定,有些看起来糟糕的事情,也未必真的会让你糟糕,反而是助你成长,促成你改变的一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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