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东南角有一个并不显眼的小城——莫雷,距离鼎鼎大名的巴比松画家村和拿破仑一世的枫丹白露宫殿很近,作为印象派大画家西斯莱曾经生活和绘画的地方,许多画家更愿意称这座小城为“西斯莱小镇”,如今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是画家和对西斯莱的绘画艺术疯狂追寻的艺术发烧友。鲜花盛开的五月,我与安徽画家杜仲一起,在中国驻法国大使馆的文化参赞殷福先生的帮助下,从巴黎驱车来到莫雷。住在距离市区不到三公里的圣·玛麦斯的一户人家,这是一座位于街边的小别墅,修剪得方方正正的柏树墙把花园和街道隔开,花园很大,布局也很别致,铁艺的院门被一个攀援得很密集的金银花拱门衬托着,别墅的墙上爬满了常青藤,几乎看不到一点墙体的颜色,院里的一棵大红樱桃树格外茂盛,一对青年夫妇和他们的一儿一女热情的接待了我们,我的房间在二楼,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便从梦境中醒来,听到一阵大雁群的鸣叫声从低空中掠过。按照约定,女主人驾车把我送到莫雷城区,当我到达城里预先选定的写生位置,看见草地和河面上布满了几百只大雁,不时有人走近喂食面包,这正是清晨我听到的那群大雁。我在草坪上找到一个写生点,将自己置身于大雁群之中,仔细的避开布满草坪的鸟粪,摆开绘画工具,相隔大约一百多米宽的河道对面就是圣·玛麦斯大教堂,这是当年西斯莱写生的地方,所有的建筑依然如故,古老的石桥还在使用着,坚硬的石块铺就的道路在汽车的碾压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地面被磨砺得很光亮。石桥旁边高大的水车伫立在水中,岸边古老的大树显现着岁月的痕迹,桥头的塔楼和与之相连在一起的石屋阁楼上,成百只鸽子聚拢在一起,时而飞起盘旋,也有许多鸽子落在草坪上的大雁群中,争抢人们扔过来的碎面包。一对白天鹅带着四只灰色的小天鹅静静的在河中游过,在平缓的河面留下一道水痕。 小镇当局非常重视西斯莱的影响力,在每一处西斯莱写生过的地点都做了标识牌,上面印有西斯莱作品的图片和详细的文字说明,以及作品被收藏的博物馆的名称。牌子正对着与西斯莱当年画画时到如今都没有发生多少变化的风景,一百多年前的建筑依然保存得如原来的样子,只是树木长大了许多,原先细小的树长得粗壮起来,老干虬枝取代了稚嫩的枝条,一百多年的时间,这些老树目睹了几代人的更迭。 西斯莱小镇的建筑色调很统一,墙面的建筑材料以明亮的灰色石块为主,略微呈现暖色调,而房顶则是赭褐色的方形瓦片铺设而成,只是瓦片大部分是压在里面的,所以从外表看,所有建筑的屋顶都是窄窄的小瓦组成。这一特点从西斯莱作品的用笔和对屋顶的色彩处理方法上可以很直观地看到。在悠久岁月的影响下,屋顶的瓦片上布满了积累的青苔,形成深灰和暖黄色的包浆,使得建筑物的肌理和色彩越发丰富。从大型的诸如教堂和市政厅,以及街头的城堡塔楼和桥梁等公共建筑,到小型的居民的小楼庭院,色调都是那样的和谐而秩序。在充满了和谐统一色调的建筑中,盛开在六月的各色鲜花摆放在居民的院墙和窗台、阳台、门口以及街头,艳丽而纯粹的花朵在雅致而统一的灰色色调在色彩上注入了强烈的对比。在我住的小别墅旁边是门牌号为41号的古老小院——西斯莱曾经写生的地方,院子里房屋的布局与西斯莱的作品中描绘的几乎完全一样,甚至于色调都很像,不同的是墙角长出了一片挺高的灌木花卉。追寻着大师的感觉,我在西斯莱小院画了两幅水彩画写生作品,带着一种致敬的情感进行写生,过程是很异样的,你会感觉到与大师靠得很近。西斯莱小院居住着三户人家,都是艺术家,其中,二楼上居住着一对夫妇,女主人是画抽象风格架上绘画的。在院里,我刚刚摆好画架,她就请我到她的居室兼画室看她的作品。在我画画的过程中,她端着热咖啡跑下楼来递给我,并手舞足蹈地跟我交流,面对我的作品,她不时伸出拇指以示赞赏。可能是受到了感染,以至于后来她也拿出画具,坐到我旁边开始画起来,虽然她很快就回家了,只把画具留在那里,但明显感觉到,她是一位很有激情的、真正的艺术家。我从她身上也体会到,艺术是不分国界的,语言不通的交流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其实,写生的过程也是体会大自然的绝好经历。地中海沿岸的气候很是“活跃”,刚刚还是阳光灿烂,突然一阵乌云来了,紧接着就是大雨瓢泼。阳光照耀下的城市建筑很明亮,背景却衬托在深灰色的乌云之上,色彩对比非常奇妙,而大雨就在阳光里泼洒下来。但是大雨持续的时间很短暂,如果正在写生,不必太着急,只要耐心等一会便会雨过天晴,写生就可以继续进行,我有几幅作品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完成的。雨后的天空所显现的那种蓝色,,就像是颜料管里刚刚挤出来的色,透明而纯粹。世界各地的画家,慕名来到这里写生,我在这里停留期间,就遇到了国内著名画家杨飞云及其他二十几位画家。 从艺术和文化层面感受城市的历史,是丰富自己的绘画语言所不可缺少的内涵,在西斯莱小镇画画所感觉到的东西,远比面对着单纯的风景要深刻得多。这种感觉或许也正是莫雷市政当局苦心经营西斯莱这个品牌所期望带来的结果吧。 (高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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