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文
6月15日,温和保守派鲁哈尼赢得伊朗大选,现任总统马哈茂德·艾哈迈迪—内贾德也到了告别时刻。回顾过去八年,“草根总统”内贾德以其坚毅激进的政治态度、语出惊人的雄辩口才和直言不讳的外交风格,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他外表朴素、作风亲民,像极了一位邻家大叔,深得中下层民众支持；而对于伊朗核问题,他又极为强硬,不断和世界大国叫板斗法；他的软肋和压力,则是伊朗民众目前最为迫切的需求——经济发展。
铁匠之子
1956年,内贾德出生于伊朗首都德黑兰东南一个村子里的传统穆斯林家庭。他的父亲为他取名艾哈迈迪·内贾德,有“高尚的部族”之意。其父是一名铁匠,只有小学学历。尽管经济拮据,父亲还是一直支持内贾德读书。内贾德勤奋刻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19岁时,内贾德在全国大学入学考试中考了第130名,进入德黑兰科技工业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后,他又两度回到母校深造,最终于1997年获得了交通运输工程博士学位,并被聘为教授。
艰苦的生活让他不断加深了对美国的敌对情绪。1979年上大学时,他参加了伊斯兰革命,“反对美英支持下唯利是图的傀儡政府”。两伊战争期间(1980年至1988年),内贾德曾在伊朗革命卫队服役。他于1986年当上了革命保卫军特种部队司令。
两伊战争结束后,内贾德步入政坛。曾任伊朗西南部库尔德市市长顾问,后又担任西北部新设的阿尔达比勒省省长。因为工作出色,他连续三年被评为全国模范省长。2003年4月,内贾德当选为德黑兰市市长。他采取了一些花钱不多但效果明显的措施,在改善交通、市容、环境等方面成绩显著。内贾德还以廉洁和亲民闻名。他和妻子、儿女住在德黑兰东部郊区的一幢小房子里,装修极其简单。他经常开着一辆便宜的国产老爷车上班,曾经穿着清洁工的制服出席会议,甚至身体力行,与清洁工一道打扫德黑兰的街道。他还想方设法稳定首都物价,因此深得下层民众的好感和支持。
内贾德持有鲜明的保守派政治立场。20世纪90年代由改革派人士主政期间,德黑兰已发生了很大改变,市区出现很多文化中心,语言课程、电影院、音乐会等也到处可见。但内贾德却认为,伊朗应该建立传统的宗教统治和生活,抵御西方文化对年青一代的侵袭。他下令市政府办公大楼的电梯必须男女分乘。在他第一次参加大选并获得第二轮总统选举资格后,德黑兰市民中曾流传一则政治玩笑,说内贾德准备在当选总统后规定,伊朗的男女必须分单双日在不同的时间上班。
黑马总统
2005年,内贾德参加总统竞选。当其他候选人大谈空洞的自由与民主之时,内贾德却开诚布公地谈论伊朗普通百姓所关心的问题,如失业、贫困和腐败。他许诺要把石油美元“摆到伊朗人的餐桌上”,誓言反对贪腐和裙带关系,要进行一场“新的伊斯兰革命”,从而成功地争取到了伊朗普通民众的支持。
2005年6月,经过伊朗总统选举史上“破天荒”的两轮投票后,内贾德击败先前广泛被看好的伊朗政坛元老级人物拉夫桑贾尼,以黑马姿态当选,成为自1981年以来伊朗首位不带宗教头衔的总统。他的当选,被认为是伊朗公众对社会经济状况不满的选择,也代表着伊朗大众与新保守派的结合。
内贾德属于伊朗伊斯兰革命后的第二代。政治上,他坚持“维护伊斯兰价值观”的立场。经济上,内贾德强调,国家资源不应当过分集中于政府手中,应当交给人民用于推动国家发展。内贾德还强调社会公正的重要性,认为社会公正问题应当是国家经济发展计划的核心。对外政策上,内贾德主张发展“公正的国际关系”,主张所有国家一律平等。关于伊美关系,他认为,只要美国对伊朗采取敌视态度,伊朗就不会、也没有必要改善与美国的关系。在核问题上,他强调伊朗拥有掌握和利用民用核技术的权利。他表示,要坚决维护伊朗自己的利益和立场,决不屈服于外来压力,在任何条件下都不会放弃和平利用核能的权利。
在2005年的联大会议上,首次登上外交舞台的内贾德就语惊四座。他称纳粹德国“对犹太人的大屠杀是神话”,“以色列必须从地图上被抹去”,美国政府“允许先发制人,实际上是现代的战争狂人”。他还毫不留情地抨击西方:“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就来指责伊朗存在可疑的核武活动?”
尽管有着中下层民众的支持,内贾德在经济建设方面却乏善可陈。就算在保守派内部,也有以内贾德为首的伊朗少壮保守派和由伊朗宗教精英阶层所组成的正统保守派之别。少壮保守派势力不惜与西方进行对抗,而正统保守派虽然也希望发展核技术,但不愿冒国家被孤立的风险,甚至愿意与美国展开某种对话。作为一个缺乏强势背景的总统,内贾德显然难以摆平伊朗国内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关系。
二次上位
2009年,内贾德获得连任。尽管他宣称自己获得63%的选票,却被竞争对手认为有选举舞弊之嫌。随着选举结果的公布,从6月14日开始,其主要竞争对手穆萨维的支持者陆续走上街头,对选举结果表示质疑,德黑兰爆发了近十年来最严重的暴力冲突。
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呼吁选民保持冷静,避免冲突。针对穆萨维一方声称“选举舞弊”的指控,哈梅内伊下令进行调查,也呼吁穆萨维一方保持克制。哈梅内伊在这次选举中大力支持内贾德,但并非对内贾德的政策举措完全赞同。他责令内贾德撤换了新任命的第一副总统,不认同内贾德要严惩选后骚乱事件主要责任人的呼吁,在就职典礼上拒绝内贾德的亲吻,免掉了支持内贾德的德黑兰市检察长,他任命的新司法总监和祈祷日主持人都是内贾德的竞争对手。尽管内贾德自我描述他与哈梅内伊之间“情同父子”,但二人之间的分歧却暴露出来。
2010年6月,联合国安理会就伊朗核问题通过决议,决定对伊朗实行自2006年以来的第四轮制裁。在过去30多年的时间里,伊朗遭受了八年战争破坏和四次联合国制裁,经济发展严重滞后,通胀率畸高。在2010年9月美国名嘴拉里·金对内贾德的采访中,二人就美国制裁、伊朗核武等热点议题展开激辩。内贾德说:“对我们来说,制裁措施真的不重要,因为我们在过去三十年里一直遭到制裁。此外,我们的经济也不是建立在美国经济的基础之上的,它是一个自力更生的经济。我们在没有美国的情况下生活了三十多年,我们已取得了进步。这不好吗?”
在伊朗核问题上,内贾德依然不改强硬姿态:你说世界担心伊朗核计划,那么谁代表世界?美国和它的盟友吗?
吻别战友
如果要在世界政坛找一个和内贾德类似的人物,那就是委内瑞拉已故总统查韦斯。2013年3月5日,查韦斯逝世。葬礼上的内贾德眼含泪花,神情悲痛。当司仪向来宾介绍他的时候,内贾德站起身,先是在查韦斯的灵枢上轻轻一吻,然后缓缓走到查韦斯的母亲身边,向这位痛失爱子的母亲献上一吻。但是,这个举动却冒犯了伊朗什叶派神职人员。因为在伊斯兰教义中男性不得触摸除妻子、女儿或姐妹等近亲以外的其他女性,伊朗政治家通常都尽量避免与女性在公共场合有肢体接触。
伊朗和委内瑞拉同为石油之国,内贾德和查韦斯在长期的合作中产生了深厚的友谊,二人是惺惺相惜的战友和兄弟。查韦斯在任期间先后九次访问伊朗,成为在位期间出访最多的国家,内贾德也多次回访。他们有着很多共同的标签:军队背景,以石油为武器,不把美国放在眼里,关心下层民众,语出惊人。
如今斯人已逝,委内瑞拉进入后查韦斯时代。在伊朗,6月15日,温和保守派鲁哈尼当选伊朗新一届总统,内贾德将离任。这些年,外交上持强硬态度,核问题上不向西方妥协,使得伊朗近年来在核技术方面取得了新进展。同时,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的支持也使得保守派内部基本形成一致。但是,受多轮制裁的伊朗也失去了正常的发展空间。美国政府6月3日宣布进一步强化对伊朗制裁,包括首次针对伊朗货币里亚尔,白宫直言:“要使它尽可能变成无用货币。”
有分析认为,内贾德的政治遗产被保留下来的可能性比较小。他的个人执政特点,其继任者可能不会效仿。在经济层面,内贾德的物价改革已经失效,继续延续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外交上,继任者鲁哈尼主张务实的政治和经济政策,他承诺将致力于挽救伊朗经济,组建一个“充满智慧和希望”的政府,并与国际社会建立“建设性互动”,与美国修复关系。围绕伊核问题,主张通过谈判解决与西方的分歧,同时强调不会放弃核权利。
现在,人们已经开始讨论“后内贾德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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