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云霞
最近胃口一直不好,明明饿得要命,吃一口就觉得饱了,嗓子里好像塞了一把稻草,往下咽任何东西都费劲。其实,我心里明白,这不是胃的问题,而是我的心理问题。这种心理来自童年的往事。 我从小就是一个忧患意识很强的孩子,即使在快乐的童年里,内心深处也有一种淡淡的忧愁。家里没粮了,我愁;下雨天没柴烧了,我愁;母亲身体病了,我愁;要交学费、书费了,我更愁。这种种的愁事一直充斥着我的童年,伴随着我的快乐,一起成长。 春夏交接,正是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的粮缸也干净得像是打了蜡般的光滑。于是,母亲就吩咐我拿着瓢去借粮。最难堪的,是去村东头姥姥家借粮食。我家住在村西头,要从姥姥那里端着粮食回家,得路过整个村子。每次去姥姥家,感觉那段路是那么漫长,若碰到人,心里的那种羞怯、难堪,实在是一种煎熬。 每次把面借回来,母亲掺上野菜或榆钱蒸成窝窝头当主食。那段时间,我特别怕窝头很快吃完。吃饭的时候,我会有意识少吃,甚至只喝粥,不吃窝头。喝完粥,肚子当时很饱,可过不了多大会儿就会饿,即使饿我也不舍得多吃一点点。有时候,半夜里饿醒了,就悄悄地起来喝一瓢凉水,然后再悄悄地躺下。 有一年的春天,弟弟得了黄疸肝炎,这个病是有传染性的,母亲一再嘱咐我,不要动弟弟的碗筷,他用过的一切东西都被隔离,我怀着一种恐惧的心情记下了母亲的话。可有一次还是忍不住了。那天,母亲用仅有的一点面给弟弟做了一碗面条,弟弟没吃完,母亲叫我把这点面条倒掉。我端着碗走向猪圈,很馋,因为很久没吃到白面了,何况这是小半碗白白的、漂着油花的面条呢。我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等到了猪圈,圈里的那头猪看到我端着碗走过来,便跑到猪槽边,仰着头冲我“哼、哼、哼”叫着。我把碗倾斜在猪槽边,一根雪白的面条即将倒出来时,我突然把碗端到自己嘴边,用手指三下五除二把那几根面条拨拉到了自己嘴里。 吃完面条后的几天我一直忐忑不安,担心自己会生病。可是,几天后觉得没事,胆子就有点大了,弟弟再剩下的东西,只要背离了母亲的目光,我就偷偷地吃进肚子。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也病了。母亲坐在床前,忧愁地望着我。听着母亲的叹息,躺在床上的我羞愧难当。病了一个多月,好在不严重,经过治疗身体也就没事了。但是,那些偷食的日子,却深深地烙在了我心里。 后来,日子好了,春夏交接时,再也不会东家凑西家借着吃了,不仅盛粮食的缸是满满的,那些装满粮食的麻袋把一间房子都堆满了。可是,我在这个季节里的恐惧却没有改变,在这个季节里的忧伤也依然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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