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耀曦
乍看这张拍于上世纪四十年代的济南老照片,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图中可见,老百姓中还夹杂着一些戴大盖帽的士兵,仔细看,其中还有一位洋夫人带着两个孩子。这是在哪里呢?这些人又是在看什么呢?
其实这就是当年的趵突泉一角,人们争相观看的,就是那趵突泉喷涌的泉水呀!不过,趵突泉那时大概不是三股水,而是六股水。原因是当时自来水公司在来鹤桥东侧泉池内制造了人工喷泉。因池底挖了两眼深井抽水,吕祖庙泺源堂前面池内三股水的势头大为减落,人工喷泉要比其高出许多。图中所示便是众人拥挤在泺源堂东侧来鹤桥石桥上以及北面望鹤亭茶社门前,争相观看这人工胜天之西洋镜的情景。
济南自来水公司趵突泉水厂于1936年底建成,当时供水范围十分有限,仅有1700多用户。不过此照拍摄于十年之后,图中这些兵并非韩复榘的兵,而是王耀武的兵。“四面八路三面匪,一城太太(司令)半城兵。”此时王耀武处境不妙,济南府已是孤城独悬,四乡周边都是解放区了。
你不难发现,图片中央王耀武那些兵的身后稍远处,那座圆顶重檐亭子又是个什么物件呢?此即昔日之御碑亭。原御碑亭重檐圆顶为黄色琉璃瓦覆盖,周围有二尺高的栏杆护持,在吕祖庙红墙相映衬之下,显得光耀夺目,小巧玲珑,华丽异常。御碑亭内立着块双御碑:正面为康熙大字榜书“激湍”二字,背面是乾隆所书《再题趵突泉》诗文。时隔不久济南解放,锣鼓声中改天换地。供奉封建帝王诗文墨迹的御碑亭在整修趵突泉时拆除,双御碑石则在文革中被砸毁。惜乎御碑石料坚硬,红卫兵小将“金猴奋起千钧棒”,却只是砸成了两半。用水泥接起来的御碑,现立于泺源堂后面娥英祠院中。
清末民初以来,济南府西关趵突泉即为江湖艺人跑码头必至之地。京津相声艺人闯济南府,第一个到来的是“万人迷”。“万人迷”本名李德鍚,京城“相声八德”之一。“万人迷”来济南约在1920年前后,首次登台献艺就是在趵突泉望鹤亭茶社。此人相貌古怪,高身阔脸,大眼高鼻,嘴唇外撅。擅长单口相声,口才极佳,不仅会的节目多,而且极善当场抓哏,观众们被逗得前仰后合,他却面孔呆板,若无其事,故享有“冷面滑稽”之口碑。张宗昌早在天津时就听过“万人迷”的相声。1925年到济南后听说“万人迷”正在趵突泉卖艺,忙派人将其邀至督署演堂会。几段演罢张宗昌大喜,竟将打麻将刚赢的一千块大洋全部赏给了“万人迷”。
不过“万人迷”挣的毕竟是小钱。张宗昌则在趵突泉身上捞了一大笔。
当时老张在吕祖庙泉池对面及东西两面都建起二层楼房,摊派给一些大商号购买。趵突泉原庙堂式南门拆除,在洋楼底层中部开了三个拱形大门,中间拱门上方雕有“趵突泉”三个大字。韩复榘主鲁之后把张宗昌所搞房地产业统统拆除,将趵突泉隔为南北两院,在南院筹建济南自来水公司；重建劝业场并改称为国货商场。于是国货商场与趵突泉同时成为两块曲艺胜地。
趵突泉泺源堂前的望鹤亭、观澜亭等茶社有女鼓书艺人在那里演唱梨花大鼓。梨花大鼓“四大玉”谢、赵、孙、李,鼓界皇后鹿巧玲等人都曾在此登台献艺。趵突泉边女伶夜夜唱梨花盛极一时。四大玉中的李大玉家住南新街北口路东,其夫李泰祥的“泰祥书场”就在街口路西国货商场内。名艺人刘泰清在泰祥书场唱西河大鼓十分叫座。后成山东快书名家的高元钧,1934年从河南流浪至济南,一早一晚就在泰祥书场“抢板凳头”(垫场)说武老二,白天则在国货商场空场子中与济南相声艺人崔金霖、吴景春、吴焕文、刘剑秋等人合说相声。老舍当时住南新街中胡同,不但去趵突泉听过女艺人唱梨花大鼓,也曾听过高元钧的武老二,并曾与吴氏兄弟交朋友讨教相声段子。
当时趵突泉内还有个济南艺人书词联合会,那时省民众教育馆也举办书词训练班。田连元父亲田庆瑞就是1933年从词训练班毕业的,上世纪50年代田连元在人民商场土坡上“立武书场”给演唱西河大鼓的张立武当琴师弹三弦,又自立门户改说评书。后来锦州曲艺团来济南招聘,田连元应聘去了东北。
文革前济南有五大书场确乎是曲山艺海震江湖。如今走过泺源大街,昔日国货商场只剩下路南一个门牌。不过趵突泉泺源堂仍有票友与专业曲艺演出活动,也算是昔日曲山艺海余波未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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