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林莽 海是蓝色的吗?这似乎已成定论,毋庸置疑。然而,地球上的海幅员辽阔,或因所处地域环境的不同,色彩也有变化,未必都能以一个“蓝”字来概括。譬如胶州湾畔,青岛依托的这一片海,若从近处看,便有着绿莹莹的感觉,若是远眺,说是一派青色,似也恰当。青,乃是介于蓝与绿之间的一种色调吧。青青的海,赋予青岛这座岛城以色彩的基调。 海,欣赏它青色的宁静与清新的美,不要在游客如织的栈桥边,也不要在人头攒动的海水浴场。黎明,黄昏,或是夜深人静时的海角,独自面对,才可能融入其意境深处,有所领略。 我常在黎明时分,在鲁迅公园那青松翠柏与蜿蜒礁石之间的小路上,去迎接海上的曙光,乃有了《日出印象》那一种神奇的感受: “海的大理石,依然蒙着睡眠的青纱,昏昏迷迷。 晓风拂过,低飞如鸥鸟之翼。 谁揭开海的面纱,谁的手指?” 我在那里等候,耐心地等着,终于来了。我听到: “冷浪拍打高高崖壁,一种丝绸之声,边角摩挲海浪发出的丝绸之声,近了。 光的音乐的手,弹击着褪了色的紫色高岸。岩石上琴弦颤颤,蠕动着的道道日光已经登陆……” 这样的风光只有在海边才能够获得。到夜晚,便是完全不同的一种冷色调了: “被月光镀亮又被阴影涂暗了的海之波,有一点冷。 亮的屋脊和暗的瓦楞,一波,一波,唇的开合, 唇与唇之间,是流亡的历史,锁住。 喷出来的泡沫,随即被抹去, 波涛叠加,翻过去一页,又一页,竹叶般青青, 凝聚其上的露,梦之手传递。 海之波,是谁的眼睛,睁开,又闭上?” 当然,海之美无比的多样,非我的一支拙笔所能穷尽。然而,仅仅有海,尚不足构成青岛之水彩画或油画般色彩的瑰丽,不足以显示其迷人的特色。还是曾在这里作寓公的康有为的十六字概括,最具代表性。这十六字是: “红瓦绿树,碧海蓝天,不寒不暑,可舟可车。” 这其中,最关键的便是红瓦与碧海了,如果说青青的海作为一种冷色调,是青岛的底色,那么,点缀跳跃其间的红房子,便是成为强烈对比的亮色调。 俞平伯先生《青岛即景》诗中写道:“三面郁葱环碧海,一山高下尽红楼”,突出的也是海和红房子,可见“英雄所见略同。” 而在郁达夫的青岛游记里,对于红房子更有独特的描述和解说。他说:“以女人来比青岛,她像是一个大家的闺秀,以人种来说青岛,她像是一个在情热之中隐藏着身份的南欧美妇人。” 红瓦顶的建筑成为青岛城市的一大特色,这在西方,或许并不新鲜,而对于古老的中国来说,便是一种“异类”了。我去过的城市不多,但,无论是我自幼生长的扬子江边的小城如皋,还是首都北京,省会济南,全是以灰色瓦顶的房屋为主体的,它便在总体上形成一种阴郁感的压抑。所以对于青岛的红房子,我是情有独钟的。她明朗、开放、热情,欢悦,给生活在其间的人,提供了一种心情舒畅的“背景”。 我有一章散文诗《红房子》,说出了我对她的印象: “红的雾,飘浮,飘浮, 沙滩热得烫手,红房子升起一个城市的夏天, 波涛汹涌的楼,童话中驶来的红帆船。 港口、号角,远征归来的骑士: 阔披肩旋飞。 轰响的植被,火焰从山坡滑落, 红色瓦的鳞片,在绿枝上游动着闪烁的鱼。 旅游小区的一扇窗子打开了,丝质窗帘, 淡蓝色柔软地下垂,下垂。 染着红指甲油的少女的手,纤纤地弹拨天外的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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