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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保林
湖与湖都相似,只是大小位置不同。坐落在黄河岸边、鱼山脚下的洛神湖,不宏阔,不浩瀚,袖珍型,但她却具备湖的资格——岸有芷,汀有兰,湖中有岛,岛上有水榭,湖面的石桥,白玉栏杆,九曲蜿蜒——她可以站起来,挺起胸脯,毫不怯懦地说:比起什么瘦西湖、莫愁湖,咱一点儿也不逊色。
她没有站起来,依旧平静地躺着,素面朝天,波平如镜。一个细雨霏霏的秋日,我游览了洛神湖。雨丝如帘,雨雾迷蒙,一湖秋水仿佛陷入静虚的沉思,像缥缈的梦,又像一页忧郁的诗,莫不是那位才高八斗、七步成章的诗魂还在行吟?秋风起处,水纹如绉,也许是这位“诗国帝王”情感褶皱的物化?
东阿人爱他、敬他、念叨他,两千年了,两千年后,还为他营建这片湖水,以温馨的涛声浪语抚慰他那颗孤苦寂寞的诗心。
鱼山是鲁西平原上唯一的一座小山,不高,却很有骨气,也很耐性,两千年,一动不动地守护着一颗孤苦的诗魂。鱼山传说是泰山奶奶的小孙女,她嫁到鲁西平原,一条大河隔断了回娘家的路,她孤独、落寞、寂寥,常常望着河水而叹息。
乘小船荡漾在湖中。一帘秋雨,朦胧了湖水,朦胧了秋野,我们仿佛闯进朦胧诗的意境,水墨画的大写意中。雨飘落在水面,荡起绵绵不尽的波纹,也使人产生绵绵不尽的联想。
诗人曹植一生命运多舛,仕途侘傺,先失其父,又失其兄,后失其侄,迫害猜防,屡受打击排挤。太和三年被贬东阿,做了县级王,其他兄弟都是郡级王。东阿那时是富庶地区,物阜繁华,人烟稠密,它对面不远的东平曾经为州、为郡、为道,是繁华“都市”。谁知三年后即太和六年被调到穷困贫瘠的陈四县,曹植忧郁悲愤,几个月后便病逝陈四,谥号“陈思王”。死后朝廷仍不忘对他讽刺、嘲弄,那意思是你进入地狱也要“沉思”。曹植生前嘱咐儿子,死后要葬在东阿鱼山。
曹植在东阿三年,虽物质生活有了改善,但仍然像软禁,不得与闻朝政,不得随意离开封地,画地为牢。他用音乐来抚慰自己,自创鱼山梵呗。梵呗是指佛教徒在佛陀菩萨前歌颂、供养、止断、赞叹的颂歌。诵经像唱歌,空中飘荡旋律,音质纯净,言语清纯,不尚雕琢,任性自然,如泉水悠悠,如清溪潺潺,祥和、典雅、恬静。
曹丕对曹植的嫉恨之心,可谓深入骨髓,起因是大位之争夺,胜者王侯败者贼,曹植的悲剧命运,使他终生陷入痛苦和无奈的绝望中。
黄初三年(222),曹植从京返回封地,路经洛水,听说洛水有神,曰“宓妃”,感悟宋玉对楚王讲述女神的故事,他时而岸边徘徊,时而登上高埠,秋风吹乱他的头发,撩起他的衣襟,远眺洛水仿佛看到一位美女在对岸徘徊。那女子,天高地远不可及,烟波渺渺难相会。曹植回到驿馆,心潮不已,诗情大发,笔下摇曳生姿,极言所遇神女之美:“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而远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东阿人还原诗人朝思暮想的洛神美女,营建洛神湖,这一汪天生丽质的湖水,朝蕴晨晖,暮栖落霞,水鸟翔飞,游鱼唼喋,洛神湖像洛水一样妩媚,一样柔润。最佳处莫过于湖中小岛,我们的小船靠近,拾级而上,小岛上佳卉野芳,花木扶疏,块石片岩,似有野致。岛上有龙池,有亭榭,亭榭里有一尊汉白玉雕像,啊,洛神美女!这真是点睛之笔,洛神湖的绝唱!
那雕塑虽非精美绝伦,倒也形态逼真,完全按照曹植《洛神赋》描绘的形象雕塑而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这是爱和美的化身,我想,曹子建在天有灵,一颗孤苦的诗心,该得到温馨的抚慰了吧?。曹植还有诗《美女篇》,赞美他意象中的美女“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诗里流露的怨慕之情,如雨打蔷薇,一种凄迷的浮华之美。曹植时遇洛水而成诗文,因苍凉悲壮而挥洒成秋水文章,这就是建安风骨。
雨还在下,湖面上荡起水雾,荡漾着,弥漫着。洛神湖沐浴在雨雾里,更加妖娆、秀丽,那迷蒙的水面上,我仿佛看到一个美丽女子凌波而来,袅袅婷婷,水佩风裳,窸窣有声,更有红蓼菰蒲,嫣然摇曳,冷香袭来,只觉诗意溢满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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