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得雨
我这里略去了“汉奸”二字,他们是国家与民族的背叛者,已是民族敌人,人称“二鬼子”。“二鬼子”也是鬼子,不必单列。
我们家乡县有位鲁中区第二名劳动英雄叫王兑一(第一名朱富胜),得奖时,画报上一个壮汉,牵着奖品——大黄牛,羞答答像个小媳妇。有一年我在那一带采访,专门安排了一个时间,去看望这位“小媳妇”。已62岁的老英雄,仍红光满面,不显老。
叙起来,才知老英雄也是“牛倌司令”徐敏山下面的一员将,是七八个村民兵的小指挥,同时在徐敏山的整个队伍中是有名的“爆炸大王”。他会埋各种地雷,什么“和尚帽子雷”、“麻雷”、“趋雷”、“牛蛋雷”、“鳖盖雷”、“拉雷”等等。“和尚帽子雷”是十个雷埋一窝子,上面有个A字形板像个和尚帽,一踩便翻,踩哪边哪边响,炸敌人一炸就一堆。有一次在波池桥,炸死鬼子两个,炸伤六个,鬼子到了西波池,过河时,又炸伤七个,炸死一头马。1942年和1943年,在贾家庄子一带炸死汉奸不少。有一次在垛庄西桥上,炸了鬼子两辆汽车,把车炸翻在桥下,着了火,车上一个排的鬼子都死了。还有一次,鬼子“扫荡”快结束时,部队一部分插到了敌人的后方,他们配合着埋地雷炸敌人,在大辛庄河边,地雷响了,炸死炸伤四个……
我听老英雄叙说着,打量着他,我想他那一双手,为了根据地的生产丰收,可以使土坷垃开花,为了打击敌人,又可以使石头开花。他说:“从打鬼子到打蒋介石,没伤着我一根毛,身上这几处伤,”说着他指手、胳膊、腿等处,“是埋的雷没用着,起时受的伤。那是在孟良崮战役前,为了阻击敌人进攻,百多个人负责埋雷,头一天敌人来了一个营,估计第二天来一个团,想把原来埋的雷起出来再重埋,响了一个,炸伤的,接着我被抬到高湖部队医院,后来养伤去了渤海……”说着,他的双手动作仍灵巧地做好了饭。我们吃着,他讲了一个有趣的打汉奸头子公佩敬的故事。老英雄叙说往年,一点没提当时正是日本鬼子连年“扫荡”沂蒙山时。
他说的那个故事是:1942年古历七月十五,在蒙阴城鬼子那里当汉奸大队长的公佩敬,带一营人去老家铁城子给他爹上坟。他爹是三年前这天死的,叫忌日,死了以后一直没来上坟。这家伙当汉奸头,有名的坏,蒙阴、沂水地里没不知道的。手下管着一千多人。我们在敌人内部打进了十三个人,有夏庄的来成仁、他本村的公佩元等,敌人有什么情况,我们都知道。这天前,县大队长徐敏山送来信,说我们的人送情报来,公佩敬要带一个营的人马来他家林上给他爹上坟,要组织人打伏击。要力争抓活的,这家伙刁滑,抓不着也打他个腿断胳膊折!
县大队组织了三百来人,区中队参加四五十,各村游击小组去了六百,兴旺庄的一大帮,李家庄子十三个。都戴着隐蔽帽,在苇笠上插上草或高粱叶。在半夜时,插到蒙阴地界,在敌人要经过的地方,大家散开在四面庄稼地里埋伏着。
成队长在官庄西边大官地,那里洋槐很多。俺在桥子正北的村里。岩麓村的上了西边高庄正北。不到吃饭的时候,我们几个装锄地瞭望情况的告诉大家:“公佩敬来了!”
公佩敬骑在马上,问这几个“锄地的”:“喂!刘希宜、刘汉民都在家吧?”公佩敬问的这两个人都是地主。“锄地的“问:“你是谁?”公佩敬说:“我是公司令!”此时,隐蔽着的人们叭叭叭一阵排枪,边喊着冲出来:“我们是八路军!”公佩敬离成队长有三百来步,成队长喊道:“打公佩敬!”汉奸们一看被围上了,忙求饶说:“别打!别打!”我们说:“投降?投降就不打!”公佩敬看事不好,打马跑进了一个庙里。有十几个汉奸钻豆地里趴下了。
大家一齐吆喝着追,追到河南,顺着河追。徐敏山一个手榴弹炸伤了公佩敬的马,马一头栽地下。公佩敬下了马在打匣枪时,人们说:“打那个穿大衣的,那就是公佩敬!”有人高声喊:“公佩敬,你这个王八羔子!当汉奸,卖国求荣,你这个不孝之子,你老子死了,你三年不来上坟,今天让你见你老子去!”有人喊:“八月十五人节,七月十五鬼节,今天让他和老子一块去了!把他当鸡宰!当猪杀!”
公佩敬一看,这回是要他的命了,不再还击,剥下大衣就窜。汉奸扔下十几个盛祭品的大抬盒,也没命地窜。公佩敬混进了里边。人们打了一气,找不着公佩敬了。敌人过了骑马石,被蒙阴城出来的大本营的汉奸接应回去了。
这回,我们追得紧,敌人跑得狼狈,打死了他们十七个,伤了不少。公佩敬学了马超反西凉时曹操的办法,没被活捉着。十几个上坟的盒子,除了烧纸,有猪头、各种菜和大白馒头。大家一边吃着,一边嘟噜:“可惜没吃着公佩敬这贼羔子!”从那,公佩敬的汉奸队再没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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