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马
2014年02月2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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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培耀
  大包干以后,我家承包了十几亩地,终于有了自己可以自由耕种的土地了。春天,冰雪消融,趁星期天,我和姐姐跟着父母一起去耙地。我小身子轻,就蹲在耙上晃耙,父母和姐姐拉。松软的土地走在上面像走在沙漠里,空着手都够累的,何况还要拉着耙和我。拉一会,他们就累得气喘吁吁的。看到不远处有马拉着耙耙地,我们出神地看着,心里都想,我家什么时候有马就好了。
  有一次父亲赶集回来,兴冲冲地对我们说他买回马来了!我们赶紧跑出去看,父亲买回的是一匹黄色的马,高高大大的,健壮威武,特别是四只大蹄子,一看就令人望而生畏。马有了新家,父亲还把马装饰了一番。他做了个红穗头挂在马头上,又找了个铃铛拴在马脖子上。这样,马一走起来红缨摇曳,铃铛叮当作响。这匹马很老实温顺,从不尥蹶子,我们全家老少都能使唤,我原先的恐惧感一扫而光,很快就喜欢上了它,一有空就牵着出去放马。到了晚上家畜都趴下睡觉了,可我从没见马趴过,它始终保持着肃立警觉的姿势,就像一位整装待命的战士,随时准备出征。
  有了这个帮手,我们全家都解脱出来了,再耙地时父亲只管牵着马,我在后面晃耙就行了。松软的土地上,马低着头拼命往前拉,马蹄子一陷一个深坑,浑身的肌肉也一颤一颤的。初春乍暖还寒,但马身上不一会就腾起热气,汗水把毛都湿透了。到了地头休息时,马静静地站着,我心痛地抚摸着马,它的眼睛大大的,睫毛特别长,棕色的瞳仁能照出我的影子,但丝毫看不出有怨恨的眼神。我捡了些干玉米叶喂它,它叼了几口就不吃了。父亲说,马在有套具在身时不吃也不跑,它时刻准备着干活。而且干活时越拉不动越使劲,因为它怕陷进地里拉不出来。早年大队里挖井,有两匹马就活活累死了。经过几千年的驯化,原本狂野的马已变得如此忍耐和忠实。有时耕地时没人牵马,父亲只要扶住犁吆喝几句,它也能听懂父亲的的各种专用口令,顺从地按着父亲的意图走。从地里回家,父亲把马牵到棚里总是拍拍马脖子,痛爱地说:“累了一天,歇歇吧!”马晃晃耳朵像听懂了一样。     
  马那么给我家出力,我们全家都尽力好好照顾它。每天早晨父亲都要牵着马出去溜溜,让马到河里喝喝清水,再到沙土里打个滚,还用铁刷子把马身上的毛梳理一遍。我则把马棚里的粪便清理出去,铺上干土,让马棚干干爽爽的。星期天,就跟年迈的爷爷一起铡草,为马准备草料。每天晚上,母亲饮完马,就在马槽里加上夜草。马吃起干硬的豆秸就像是吃脆萝卜一样“咯嘣”“咯嘣”响,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买了马不久,父亲又买了辆旧马车。从此以后,马车就成了我家的重要交通工具,不管是种地还是赶集、走亲戚,随时把马从棚里牵出来,驾上辕就上路了。去赶集时,马车走在林荫大道上,父亲把手中的鞭子甩出一个炸响,马就一路小跑起来,清脆的马蹄声和悦耳的铃声一齐响起。从集上回来,父亲往往疲惫不堪,坐在马车上一颠一颠地很快就睡着了。等睁开眼一看,咦,早已到家门口了。老马识途,马车可以无人驾驶呢。
  近些年,村里养牲口的越来越少,家家户户都买上了手扶拖拉机,突突地在地里穿梭。许多人都劝父亲不要养马了,冬天不干活还要天天伺候,多费事。可我们全家都觉得冰冷的机器哪能跟听懂话的马相比。我们全家早已把马当成家里的一员,哪舍得卖掉。父亲说,要把马一直养着,直到它老了死去。
  不幸的是,一语成谶。有一天马突然趴下了,还不吃不喝的,父亲脸上现出凝重的神色,他说,马趴下说明它病了。父亲立刻找来兽医,全力抢救,兽医说马太老了,已无回天之力。就这样,几天后这匹陪伴我们多年的老马永远离开了它耕种的这片土地,我们全家为此伤心了好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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