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袭是怎样炼成的
2014年04月30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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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然
学术论文抄袭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现象。过去就讲,天下文章一大抄,抄来抄去有提高。还有一种说法,一把剪刀、一瓶糨糊、一张纸,就是把别人的文章剪下来,用糨糊粘贴到纸上,然后再进行重新组合,对文章进行文字而不是内容的修改,一篇新的文章就产生了。现在有了互联网,抄袭的方法比过去更加简单易行,把文章下载之后重新组合更为容易。据说,有的人一天就可以写一万字的论文,有的人一个星期就可以完成一本著作。论文和专著的写作速度,完全可以与神六、神七、神八升天的速度相媲美。
学术论文和学术专著的抄袭并非一日之功,而是日积月累的结果。它以政治方向正确为主导,以标准化生产为目标,以数量政绩为动力,以学术垃圾为最终产品。中国不是学术论文制造工厂,而是学术垃圾制造工厂,它严重地污染了学术风气,污染了人们的思想灵魂,导致理想之肾功能衰竭。
人们经常看到的事实是,本科生越来越多,硕士生越来越多,博士生越来越多,不同层次的毕业论文也是翻N倍地增长,中国已经成了世界数一数二的论文大国,可就是没看见有价值的思想产生、有价值的学术产生。文科还好,有一个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理工科至今没有一个得诺奖的。铺天盖地的学术论文,很少产生世界级影响的科学家和思想家,就是产生的所谓著名学者,也很少具有原创性,不是言必称西方,就是言必称老祖宗。其中,尤以意识形态论文为甚。意识形态的论文成了一个权力意志的解读的奴仆,有自己思想见地的都成了奇葩。意识形态的论文作者不以抄袭为耻,反而以抄袭为荣,一篇文章下来,不是马克思说,就是列宁说,再不就是毛泽东说,至于他们自己,他们自豪地说,他们什么都没说。奇怪的是,自己什么都没说的所谓的学术论文,实乃学术垃圾,居然还能评上市级、省级、国家级的各种奖项。
论文抄袭从小学就已经开始。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学术,但有命题作文,这样的命题作文,无论写什么,都有一个政治方向正确的标准。政治方向一正确,命题作文思考的空间就严重受限,坏事不能说,只能说好事,生活的好事总是有瑕疵,总是不那么美好,好事也就难写。在政治方向正确的支配下,本来是有瑕疵的好事就变成乌托邦般的好事,这让那些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很为难,他们本是处在想象力最为丰富的年纪,政治方向正确的作文写作把想象力一步一步地关进了笼子。于是,他们的作文都是在作假的道路上走过来,也都是在政治方向正确的道路上走过来。等他们到了大学之后,想创新也就难了,因为抄袭已经成为学生们的思维方式和思想方式。
大学的学习过程也是深刻领会标准答案的过程。大学四年下来,每一次考试都是有标准答案的考试,学生本来在大学之前就已经失去了想象力,到了大学之后也就基本没有什么想象力了,一切标准答案都在那儿放着,只要把会背的能力发挥到极致,考试也就以高分的形式通过。于是乎,经常看到的情况是,背了三年半的教科书,等到大四写论文的时候,他们已经失去了高中的写作能力。又由于大学毕业生太多,老师指导学生论文又不能手把手一对一地教,大学生在毕业之前又忙着找工作,找工作的学生又没有系统的时间写论文,写不成论文又不能毕业,大四毕业答辩之时,也就成了学生集中抄袭论文之时。由此判断,每年有多少大学生毕业,就有多少大学生论文是抄袭的。
尽管是抄袭,绝大部分的论文都会通过,这主要是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运气好。有的学生运气好,抄袭的论文没有被看出来,论文也就过关了。二是抄袭的技术含量高。抄袭的技术好,论文表面看起来就好。三是老师的伪善行。学生的论文是抄袭的,老师也看得明白,但对于抄袭的论文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学生的学术论文也就顺利通过。这样,学生高兴,老师高兴,学校满意,社会满意,家长满意,多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在大学扩招的情况下,对于学术论文的抄袭,很少不让通过的,这一方面是学生毕业更重要,学生的就业率不能让毕业论文给耽搁。毕竟,大学生的就业率也是衡量大学发展好坏的重要指标。
研究生的论文抄袭与本科生的论文抄袭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如果说有区别,那也是字数的区别。本科生论文字数都在一万左右,硕士生的论文字数都在两万到三万之间。如果说本科生论文抄袭字数不多,硕士生的论文抄袭字数明显增多。硕士生论文面临的四个主要问题:一是论文检测查重,二是论文外审,三是答辩,四是硕士答辩后论文挂网,这是防止研究生论文抄袭的四个基本步骤。但这些基本要求没有一个能阻止研究生的论文抄袭,他们会以各种方式对付这些具体措施。研究生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诸如把抄袭的论文进行重组,对抄袭语言进行变换,对数字实行乾坤大挪移,对引文进行图表化处理,把学术语言变成大白话。电脑再聪明,也是人发明的,电脑与人开战,电脑必然是失败者。每年有多少硕士研究生毕业,每年几乎就有多少硕士研究生的论文抄袭,不抄袭论文的那是少数,而且是极少数。
从本科生、硕士研究生一路抄袭走过来,博士生的论文是不是有改善呢?不能说没有,但还是很少,更多的改善则是抄袭的水平有了很大提高,论文抄袭的方式得以改变,抄袭更具有隐蔽性。
这一方面是因为招博士生的方式具有了某种实质性的变化。博士招生一方面是从应届学生中招,还有硕博连读的；另一方面是从社会上招,社会上招生成员比较复杂,有的是科研院所,有的是官员。之所以说具有隐蔽性,主要是针对官员博士生而言。表面看来,官员博士生的论文完成得相对比较好。可他们大都有工作,读书时间从哪里来?科研时间又从哪里来?博士论文的字数,文科大都在十万以上,如何写出来?一个经验观察是,官员博士生连上课的时间都不能保证,如何保证写论文的时间呢?如果连写论文的时间都没有,那论文是如何写出来的呢?答案只有一个,这或者是官员博士生具有超强的写作能力,能自由地支配时间,或者是官员博士生让枪手代写。前者可疑,后者更具有可能性和现实性。人们还可以看到的一个事实是,有些官员博士生的论文在网上难以查到,因为根本就没敢挂在网上,可官员博士学位却已经拿到手了。
客观地说,从小学一直到博士生,总有些思想独立的人,也有学术论文一直是自己写作的人,正是有了他们的存在,人们才知道什么叫论文、什么叫学术论文。这样的学生在中国一片抄袭的大环境下太少了,真正写学术论文的人数太少了,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学术论文大国实则是抄袭大国。如果说鲁迅当年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声,那么今天也可以说,救救论文吧。
(本文作者为辽宁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政治学系博士生导师、网络政治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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