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碗的故事
2014年05月0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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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舒扬
  爷爷家有一只景德镇青花瓷大碗,造型简朴,白底蓝花,甚为素雅。白色为底,洁净而不耀目,透着如玉般的温润和几丝厚重,而寥寥的蓝花轻盈灵动,清清浅浅几笔,勾勒得极具韵致。
  平时,这只碗被几层古朴的棉布包裹着,安安静静地置放于橱子最上层的一隅。在几个特殊的日子里,这只碗才会被爷爷奶奶一起小心翼翼地捧出,细细擦拭后,盛上最精美的那道菜,放在桌子中间,由其他的盘或碟众星捧月般围着。这些特殊的日子有二老的生日、春节、七夕、中秋。而春节期间,它又是从小年开始,就出现在桌子上的。因此,小时候的我总以为,看见了这个碗,就可以准备过节了,而这个碗就是过节时盛最好吃的那道菜的器皿。
  那年,奶奶因心脏病住院,年迈的爷爷独自颤颤巍巍捧出了那只碗,用那双布满青筋的双手,一层层剥开棉布,用洁白的纱布,一遍遍擦拭干净,送到医院去了。好在医院离家并不远,爷爷坚持照顾奶奶的一日三餐,次次不落。他精心安排了食谱,每每做好后,送到奶奶的病房,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盛在青花瓷大碗里,用筷子挑去奶奶不喜欢的花椒和姜丝,用瘪瘪的嘴微微吹两下,再喂给奶奶吃。整个过程几近没有语言,可他的目光中满是轻柔,而奶奶的目光中满是笑意。爸爸曾经嫌那个碗太沉太大,而且容易磕碰,不如塑料饭盒方便,规劝爷爷几次,而爷爷无声地抗拒着爸爸的好意,执意捧着那个碗在粗糙的手里,像捧着一个宝贝一般,仿佛那个碗盛的饭菜要比其他器皿盛的饭菜更美味香甜。
  奶奶出院之后,爷爷又用他那双满是茧花的老手,将那个“功臣”细细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用几层老布包裹好,重新放在橱子最上层那安静的一隅。爷爷做完这一切,缓缓地对我说,那是他和奶奶年轻时一起买的碗,家里最艰难的时候,一家人就用这一个碗盛饭盛菜。当年,奶奶曾被打成右派,从南京邮电学院退学,而爷爷受到牵连,被迫从部队离职,回到济南,住在简陋的平房里,艰难度日……爷爷的语气很平缓,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而我却仿佛从青花瓷碗幽幽的润色光泽里,从爷爷粗糙双手暴起的青筋上,从奶奶花白的发际间,看到了他们一起走过的蹉跎岁月,体味着他们曾经的荣光与苦痛。
  有一年春节,有一个爷爷曾经的学生来拜访,他在餐桌上看到那个盛菜的碗,眼里闪过惊喜:“呀,这么好的碗,怎么就用来盛菜了呢?应该摆在那里!”他顺手指着指客厅的博古架。他说这话时,爷爷奶奶都没有做声,他们只是对望了一眼,双眸中还是那种恬然和沉静。或许只有爷爷奶奶才知道,那只碗,是这六十年风风雨雨中的那道不变的阳光,是患难真情,是忠贞不渝,是相濡以沫。
  生活中,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物件,是那从不消失的阳光,陪伴你走过峥嵘岁月,温暖你的心田,温润你的双眸,正如爷爷奶奶及他们家那只青花瓷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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