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设
阳春三月,风吹草萌,柳绿花红。珍珠泉内一株虬枝苍劲的海棠花开得正艳,洁白如云,风吹落雪,一派花团锦簇的繁荣景象。
海棠本不是济南的物产,而是以蜀都为盛,唐诗人沈立更在《海棠百韵》中说:岷蜀地千里,海棠花独妍。然而千里迢迢,它却因南丰先生曾巩与济南结下了不解之缘。曾巩任齐州太守期间,从江南移植来一株海棠,种在了官署门前,就是现在珍珠泉内的那株宋海棠。当时纤纤一枝,现在已是郁郁葱葱繁如华盖。
曾巩如此喜爱海棠,我以为他一定写过不少关于海棠的文章,然而查遍了手头的资料,也没有找到一首。与他同时代的陆游倒是写了很多,略一数,竟有二十篇之多。陆游对海棠无景无事不入诗,往往随感随发,初春探花赏游自不必说,“千缕未摇官柳绿,一梢初放海棠红”；就是春寒连日不出门也禁不住对海棠想象一番,“海棠花入燕泥干,梅子枝头已带酸”；即使花期已过无花可看也只是自怨自艾,对海棠却是无限怜惜,“惆怅过江迟一夕,晓风吹尽海棠花”……陆游对海棠各个状态下的姿容可谓是做了全方位立体的描摹,但这似乎还不尽兴,正所谓“独乐乐不若众乐乐”,他又饶有兴趣地教起了自己总结的赏花之道:“月下看荼蘼,烛下看海棠。此是看花法,不可轻传扬。”这是为什么呢?他接着解释,“荼蘼暗处看,纷纷满架雪。海棠明处看,滴滴万点血”!陆游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海棠的喜爱,直赞其为“人间奇草木”、“一枝气可压千林”。
而像陆游一样颇得赏海棠花之妙趣的不乏其人,苏东坡对月赏花,耳听着风吹花枝的摇曳乱颤,鼻嗅着花蕾初绽的芬芳香气,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依然不倦,怕花儿睡去,燃起了蜡烛照着花儿继续欣赏!诗曰: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霏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也是宋代的一位陈与义,他的赏花心得则是“不要人随只独行”,在“乍暖柳条无气力,淡晴花影不分明”时赏花最好。唐诗人郑谷则认为刚下过雨后赏花最妙,欲开之时最娇,“秾丽最宜新著雨,娇娆全在欲开时”。
然而,海棠虽美,终有“无可奈何花落去”的那一天,“朝时开尚少,暮看繁已多(欧阳修)”,“今昔不来花下饮,明朝空向枝头觅(刘克庄)”,早晨还看似繁花似锦,傍晚便风吹满空廊。所以,爱花也成了惜春人,因为“海棠已过不成春”,意味着春光将逝。特别是在春意阑珊之时,在雨疏风骤之中,最揪爱花人心。于是李清照酒醒之后急切地询问海棠花怎么样了,丫环告诉她海棠依旧,她不信,亲自去看时,“却是绿肥红瘦”,花已多半凋零,只剩下绿叶。
海棠之名,《说文解字》中说,牡为棠,牝为杜,草木有牡者,谓不实者也,也就是只开花不结果。而且海棠有色而无香,被宋人刘渊材视为平生“五大憾事”之一。然而从“棠”字的结构来看,上尚下木,意谓木中尚品,《诗经·甘棠》中就把它比作周宣王的贤臣召伯所歌颂,诗曰:“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意思是说,幼小的海棠树呀,请不要修剪砍伐它,召伯曾在树底下住过宿。
如此说来,德艺双馨的南丰先生在官署门前植海棠,便是要向贤臣召伯看齐了!怪不得他那么喜欢海棠。“为爱名花抵死狂,只恐风日损红芳。露章夜奏通明殿,乞借春阴护海棠。”我只有祝愿这株海棠永远枝繁叶茂、高洁得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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