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老婆儿和她的海凉粉
2014年05月2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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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岩

  戚老婆80多岁了,是芝罘区塔山市场知名人士。大伙儿叫她“戚老婆儿”,调侃里透着亲切和熟络。她总坐在市场入口,几乎成了标志。她跟老街坊打招呼、聊家常,虽然嘴里只剩下半颗牙,嗓门却很洪亮。面前总摆着些盆盆碗碗,是自己赶海的收获,冬春季多是海蛎子、小啵螺和大小不一的蛤,夏秋季面前就多了一桶海凉粉。
  她的海凉粉多年来一直延用老做法。主料海毛菜是她一点一点在海边捡回来的。只要去赶海,就顺手带些,一次提个斤把沉,拿回来洗净、晒干。季节一到,她就开始熬海毛菜。先用大锅熬些时辰,然后换高压锅加醋继续,熬出胶质后,过滤,装在小碗里晾凉成形,然后扣出来,放在水桶里,用清水浸着卖。海凉粉有些亮亮的灰色,在清水里漂浮着,像些滑溜溜的乌龟壳。水桶边是免费送的香菜,鲜鲜地绿着。
  市场上做海凉粉的很多,像她这样依然扣出小碗形状的就她独此一份。但是只有她的凉粉跟30多年前在胡同里用自行车驮着卖的一模一样,每每看到她的东西,儿时记忆里海凉粉凉爽、酸辣、鲜美的味道仿佛来到了眼前。
  “我昨天赶了个大萝卜海。”初春的一天,戚老婆坐在一大盆海蛎子跟前在向人介绍她的收获,“大潮呢,我的塑料袋都满了,在石硼上好好地歇了歇才提溜回来!”
  清晨的寒冷让她包裹得很严实,稀疏的白发从又大又厚的帽子里肆意散落出来,一身深蓝色的棉衣沾满了各种分不清的污渍,冷嗖嗖的风不停刮过,她时不时地擦去眼窝里的泪,灰暗的眼睛因为反复揉搓有些红肿,皱纹深深地刻在眼角和额头,苍老和疲惫让两腮没有任何颜色,肤质的坚韧让人感到任何风霜再也无法改变她的容貌。
  “大妹子,昨晚太累了,躺在炕上像起空了一样,我以为要死了,躺到后半夜才缓过来,还没死,哈哈!”开朗的戚老婆一直孤寂地生活,她大笑着说起平淡的日子,就像海边的孩子不会对海浪感到惊叹。
  听市场的人说,戚老婆儿的老头子去了多年,留了点儿抚恤金。她说:“每月600块钱一个人吃饭差不离。去年以前,逢年过节,街道上给些米、面,今年过年一点儿都没有了。好在,我还能动,坐车也不花钱,能去海边赶点儿东西卖俩钱。这不,90岁的老亲家要来住些日子,有了这些零碎钱,我好应付!就是愁家里没暖气,我挨冻惯了,她能行?”她环顾着四周随意说着,露出些担心。
  按照她的定价,面前的东西全卖了也就30块钱左右,她却一直兴致勃勃地招呼着每一个探头过来的人,大声地介绍:“本滩的海蛎子,可新鲜了!”她面前没有秤,很少人跟她算计斤两,她也不说单价,“这些没有一斤,算你10块钱吧!”她把小盆里的啵螺倒进塑料袋,让人提溜走。
  “赶海挺遭罪的,大妹子,有一年冬天手都冻烂了。现在海边都有管的,东西少了老些不说,人家还直撵,赶这点儿东西,来回跑了好几趟呢!”她给我看曾经冻坏了的手,肤色明显不同,一道道灰黑色皲裂的口子布满了双手,看得人心惊。她摩挲着揣进了袖筒,仿佛那些事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似乎已成了她的老伙计,只有脸上的笑持续着,像孩子一样,有些占了便宜的得意。
  “我心脏不好,老要吃药,不能想伤心事,儿女离得远,指望不上。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想高兴的事,想想白天能卖俩钱,心情就好了。”戚老婆儿津津乐道她的买卖,精神和物质的需要支撑着她在漫长黑夜里无助的孤独,眼前这份被逼出来的乐观和无奈,让人听着有些酸涩。
  “快做海凉粉了吧?”我引她说些高兴的事。
  “四月底开始,秋风凉就不做了,就几个月儿!俺的凉粉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心来吃吧!”她爽快地答。这份在她看来稳定的生意仿佛开始得太晚结束得太早。
  轻度的雾霾让这个早晨阳光来得太迟,熙熙攘攘的赶早市的人川流不息,戚老婆儿在人流里时隐时现。不久,她拍拍身上的土,拎起马扎子和那些家什,佝偻着走了。我知道,她又要去赶海了,因为刚刚她告诉一个打听潮汐的人说,今天的潮还是好时辰,还能赶着东西。
  现如今,海凉粉的制作已不是难事,炎热的夏秋季,海凉粉已经是信手拈来的家常便饭,戚老婆儿的海凉粉在外人看来如同一个符号,引起些回忆罢了,而对于她却是一种寄托,关乎精神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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