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慎言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这是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在《观刈麦》中,为读者描绘的一幅旧时农家芒种时节男女老少为抢收遍地金黄的小麦,而合家奔忙的风俗画卷。 芒种,芒种,芒收,谷种。这是农家一年之中最繁忙的季节。清代王时叙也在《商周山歌》中写道:“旋黄旋割听声声,芒种田家记得清。几处腰镰朝雾湿,一行肩担夕阳明。”描绘的也是芒种时节农人们在一阵阵“旋黄旋割”的杜鹃啼鸣声中,起早贪黑地进行收割及担运麦子的繁忙景象。古人的诗句勾起了笔者儿时的回忆,半个多世纪前在故乡参与收麦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鲁西北平原上的故乡自古就不是一个富庶的地方。这里旱时盐碱厚,雨时涝灾常;每年一季的麦收寄托着祖祖辈辈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劳苦大众的深切希望。那亩产最多百斤的麦子是人们心目中真正的“细粮”。因此,这里的麦收季节虽然让人们紧张劳累、身心疲惫,但是因为闻到了麦香、看到了希望,还是让人们像过节一样振奋、欢畅。 用镰刀割麦子是后来的事情,在我记事时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们那里都是拔麦子。因为人们不舍得把那些用镰刀割剩的麦茬留在地里扔掉,连麦茬一起拔下来的麦子,去掉麦穗后剩下的麦莛可以打成用以铺垫或苫盖的稿荐,就是不用来打稿荐,那带着麦根的麦茬还可以当做烧火做饭的柴火。而拔麦子是与挖河打堤一并被列为“N大累活”之一的差事。人们弓着腰用手抓住麦子,直接把一大把整棵的麦子愣愣地从生长着的土地里连根拔出来,那活计的苦累如果不能想象的话,看看人们手上被勒出来的燎泡或许能让你体味一点农人的艰辛。但,有麦子可拔的人们还是满脸的憨笑。 农谚云:麦熟一晌。就是说,今天早晨看着还不大熟的麦子,经过一晌的暴晒可能就熟了。而熟了的麦子是必须及时拔的,不然麦子会炸芒崩粒,眼看到手的麦子就会减收。中午天热的时候也不能下手,也是怕麦子炸芒崩粒。所以拔麦子都是选择起五更,在麦子还有点潮意的时候动手开拔,这时不但天气凉快,麦秆也不大扎手。 起五更是大人们的专利,男人们天刚蒙蒙亮就披着旧棉袄下地了,女人们就起来点火做饭,孩子们被喊起来是在饭熟了之后。记得我那时就常常打着哈欠提着盛了干粮的篮子,跟在提着盛了汤饭的罐子的奶奶、母亲或婶子的后面,往地里去给拔麦子的爷爷、父亲和叔父们送饭。 让我能够记住麦收的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我们把饭送到地头后,一家人在麦地里的那顿野餐。不记得奶奶母亲及婶子们吃些什么,但记得我这孩子辈的人却与收麦男人们一样的待遇,干粮是白面烙的大饼,咸菜是一个月前腌的咸鸡蛋,汤是熬的绿豆汤。把咸鸡蛋扒开往大饼里一卷,一口一口地咬到嘴里嚼着那真是一种特殊的享受!看着爷爷、父亲及叔叔大口地嚼着嘴里的美味,我故意把平时难得吃到的带油的蛋黄托在大饼上晾着,以延长幸福的时刻。这时,就看见东方天际升起的太阳,好像一枚硕大的蛋黄跃上广袤麦田铺陈的这张金色的煎饼上。 于是天地人就在这特殊的时刻成为舌尖上的美味。记忆也因此一直如此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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