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陈乐民的启蒙情结
2014年11月1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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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丰
  父亲前半生从事外事工作,所有才学都用来给领导写发言稿,他自己认为学术生命的开始是在退休以后。他在60岁以后完成了大量的学术工作,他一直说要厘清西方文明的进程,强调西方文明对人类社会是一种“濡染效应”,就跟墨水在纸上,是慢慢渗透的,特别是进入现代社会以来,西方文明对人类社会的影响越来越显著。他据此提炼了几个比较独特的想法:一、一个文明的先进与否不单纯是由经济和军事力量决定的,比如到现在,西方文明还是离不开古希腊文明,在中国也是这样,比如说元和清都是少数民族统治,但最后还是吸收了汉文明。二、西方文明或者说欧洲文明进入到近现代后成为世界文明的一个参照系,不管是哪个地区,一进入现代社会总绕不开这几个要素:市场经济、民主宪政、科学主义,所以他觉得欧洲文明中有四点可以作为人类文明的遗产。一是以古希腊思想为源头的哲学、伦理学、美学,这些到现在也是离不开的,还有政治学、法学,经济学。他还非常重视基督教文明,认为基督教文明提升人心人性,特别是宗教改革以后,鼓励以上帝的名义探索宇宙,追求真理。另外就是西方的科学主义,胡适也说过,西方文明是一种探索性的“不知足”文化,“五四”的口号就是科学、民主,这都可以从欧洲文明找到源头。还有一个,他认为欧洲是各种主义、思潮的大试验场,为各种主义、思潮执政提供了舞台,无论是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等等都是在欧洲发祥的,而且有执政的机会,所有人都看到了它的成败,有很多值得吸取的经验和教训。
  他强调,我们不能对任何一种文明先入为主地进行价值判断,这是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提出来的。他在书里还有一些比较有趣的观点,他提到了文明的异化,比如拿破仑当年打着民主自由的旗号入侵别国,但是他实行的却是集权和专制,如果我们以此来批评民主和自由是不可取的,所以要认识西方文明的本质,而不是批判接受被异化了西方文明,这也是他的一个很独特的观点。
  最后,他一直说,我看的是欧洲,心里想的是中国。他在写《欧洲文明的进程》的时候,老在想,书中的这个时段中国大概处在什么样的时期,和西方文明比落后在哪儿、先进在哪儿,不自觉地有这种带入。他后来一直想的是怎么在中国建立一个理性的公民社会,这几乎成了他研究西方文明的一个顽念了。他觉得欧洲的启蒙时期是非常重要的,他对启蒙思想家有一种近乎崇拜的感情。他在书里有一句话:启蒙运动对欧洲社会的推动之功是无论如何评价都不为过的。所以,他后来又单独写了很多关于启蒙时期和启蒙思想家的著作。
  从我自己的角度说,我读了他的很多著作,他的观察和他本人的知识结构、传统文化根基分不开,他不同于当代的专家型学者,他的知识结构和教养更接近“五四”那一代知识分子。他精通中国古代的文化,文史哲基本是通的,又了解国外,所以有人说他是最后一位绅士。他在我眼里完全是两种形象:他西装革履、精通两门外语,读过那么多西方著作,但他又满腹四书五经,精通诗词歌赋,特别喜欢京剧昆曲,小时候给我讲很多京戏故事,他床头的书都是线装书。从他的知识结构看,文史哲不是那么泾渭分明,不像现在的专家学者,研究历史就是历史,研究文学就是文学,所以他写历史的书我觉得很有文采,看着不那么诘屈聱牙。
  (注:本文根据陈丰在11月9日上海“星期天读书会”上的发言整理,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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