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住街巷的心
2014年12月24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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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倩
  最爱历下的街巷。
  听听那名字,芙蓉街、曲水亭街、花墙子街、县西巷、金菊巷,婉转得像一首首宋词,每条街巷有探幽不尽的沧桑。一次,我和朋友去府学文庙,路过一条窄巷子,景观文化墙建得颇有特色,迤逦出江南水乡的风情。巷子一片静谧,偶遇一对老夫妇,女人半身不遂,扶着学步车练习走路,身体颠颤。突然一个侧歪,紧跟身后的男人立马将她搂在怀里。这一幕,看得我眼睛发热。
  外地人来济南,都要去芙蓉街逛逛。在人群里挪动脚步,铁板鱿鱼、砂锅米线的味道抢先霸占味蕾,不吃个够绝不离开。仰望狭窄的天空,忽见老建筑高高翘起的屋檐,让人恍若置身于历史的通道。今日芙蓉街之热闹,无不是光阴的赠阅。芙蓉泉养在深闺,当年诗人董芸在这里读过书:“一池新绿芙蓉水,矮几花荫坐著书”;后来,有人在这开过棋社,“闹中取静下盘棋去,忙里偷闲泡碗茶来”,简直把日子过成诗,寸寸生香,如果生在清朝,我定择邻而居。
  我偏爱曲水亭街。曲水流觞,旖旎不尽的是古韵清风。农历三月三,文人在此相聚,酒杯放入托盘,漂流而下,拐弯处停止,指向谁便要饮酒一杯、赋诗一首。大胆设想一把:赵孟頫来此会友,喝得手舞足蹈,还高吟着诗句,那一团痴气,可爱得像个孩童。古人的风雅,是超脱的情怀,亦是诗意的栖居。
  春日里,大风天,在街上漫步,遇见前来写生的画家,找个角落,安好画板,将“青砖黛瓦、小桥流水”搬到纸上。情侣模样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而过,迎风鼓起的风衣,让人忆起粉色的初恋:“白衣少年,你还好吗?”酷暑夏天,来这儿次数更多了,杨柳婀娜,泉水清清,好像回到《老残游记》中。
  最美的时分,在秋日的晚上。月色溶溶,结伴而行,从曲水亭到百花洲,再到王府池子街。街道过分安静,刘氏泉、腾蛟泉、濯缨泉,低语讲述着民间的传说,引人遐想;泉上的月光,月光中的露珠,露珠里的诗句,诗句里的绮丽。“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你会发现,这美景若水袖一般,柔软得心醉,轻轻一触,便滴出袅袅诗意。
  到了冬日,阳光逗人,烟水飘袅,别有一番意境。不禁想起木心的诗:“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走着走着,我仿佛走进一幅水墨丹青中,留下清丽的倩影。
  街巷里有泉子,久而久之,人们的心底也氤氲出一个“泉”字。旧时的水胡同,蜿蜒出底层的智慧;大板桥上的鱼趣,记录济南孩子的水样童年;南珍珠泉边,响彻着妇女的捣衣声;老街深处,传出白妞说书、山东大鼓的调子……今日,解放阁附近、黑虎泉边,打水的市民络绎不绝,成为街头一景,外地人直眼馋,怪不得老舍先生说:“哪儿的水能比济南?” 
  民居院落,藏着很多或有名或无名的泉子,他们喜气安稳地活着,不忧不惧,反而让探望他们的人变得心绪难平。院里的老井,略显破旧,却能寻着一种慰藉。我见老井,是一低头的羞赧,老井见我,是一刹那的青春;羞赧,也是美丽的,青春,也是永恒的。
  街巷里有泉子,久而久之,人们的记忆也变得鲜活起来。老舍、鞠思敏、路大荒、陈冕,拜访他们的故居,听大师的遗响,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哪怕歌哭,也是壮美的,因为心底的那个“情”字。静水流深,大美无言,我愿这样优雅地老去。
  “走过很多城市,济南的街巷最难忘,有家的味道。”一外地朋友这样说过。北京的帽儿胡同,走出多位国家领导;杭州的大塔儿巷,能寻着丁香姑娘的哀愁;上海的尚贤坊里弄,见证过郁达夫和王映霞的爱情;还有,沈从文和黄永玉都走过的常德河街,风韵犹存,但,这些地方,都美不过历下的街巷,因着泉水的滋润,“以其不息,且遍与诸生而不为也,夫水似乎德”,水生德,德照人;因着无数文人的足迹,李白、杜甫,万古歌吟不竭,“二安”词风千古芬芳,丁玲、胡也频,窄巷里共撑一把伞,季羡林的童年,定格在明湖的蛤蟆、鱼虾,在此“度过一生三万多天中最快活的一天”,这是怎样的挚情?街巷像一盏明灯,照在今天,更照在未来。
  泉,收住街巷的心,也润着人们的灵魂。泉水赋予街巷以灵气,街巷哺育人们以血肉,那是大写的城市精神:友善与忠厚,诚信与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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