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鸟鸣
2015年01月01日 来源:
齐鲁晚报

【PDF版】
文/彭湘 片/杨红
在老屋里,我和父亲坐在火炉旁。干柴燃起的火苗不停地向上蹿,无目的交织着。朦胧的灯火,给有些陈旧的橱柜染上了一层昏黄,水桶、木桌、灶台,安静地立在那里,这些东西都是在熟悉的地方,我闭眼都知道它们的位置了。我看着火苗,抬眼看父亲,他也在望着。
这时,屋顶突然传来“啾啾”的鸟鸣,在这静谧中,特别清新悦耳。
“大冷天的,小鸟儿还在?”让人有些诧异。不料,动静越来越大,瓦片上有着窸窸窣窣的震动。屋顶上,有一群鸟在活动了,伴着鸣叫,但不是人们所讨厌的鸦啼。这么冷的天,鸟儿无处躲藏,只是在瓦楞中还有一些柴火的温暖,它们便寻觅而来,如果没有人在,它们可能会登堂入室了。
父亲也听到鸟鸣了,他探头看着屋顶。这是一个我们父女同时听到的天籁之音,这声音使我精神一振,鸟儿的鸣叫在这样的时空里有些温暖。
今年春节似乎和往年有些异样,缠绕在我们心头的一个结,那就是父亲的病,重病如同一块磐石背负在父亲身上。上半年,他中风偏瘫,又失语了,嗓子里只能发出“嗯啊”的声音,更多时候只能用点头或摇头的肢体语言来应对外界声音。对父亲而言,那个人是曾经的他,现在的他,生命要走向何方,似乎没有谁提前告知一声。
他是否也在聆听鸟声? 这段时日,父亲遁入自己的那个世界里。他整日地端坐着,看着外面的晨起夕落,如果没有和他整日生活在一起,不会明白他的时间是怎么打发。他就这样,看着窗棂,望到墙外的铁门,看着绿叶泛黄,又掉落到地上,直至落叶越堆越厚。如有人来了,问候他一两句,他点头示意,一个是声音,一个是沉默,这样的交流还是有些费力。
我常想他的记忆还在吗?一个人的时候,能够把以前的记忆碎片梳理出来么?他的生命什么时候能够有些亮光,能够从心中透过一些微小的幸福。很多时候,我真祈愿有魔法,能让父亲回到从前,甚或幻想,在某一个清晨,他能站在我面前,唤我一声,那将永远是生命中最美的乐音。
鸟鸣声渐渐稀了,我也从思绪中走回了。我扶着父亲去睡房,对他而言,白天黑夜仿佛没有多少区别了,每天就是起床、吃饭、睡觉、完成一些生存的事。刚听到的鸟鸣,我看他似乎愣了一会儿,也许在那声音里,有他幼时的记忆,有他的快乐,那是他曾经劳作时的音乐。在村野,鸟儿的声音伴随他耳际经历人生大半辈子。父亲终于安睡了,我走到围墙那关门。
远山依然沉默,清风拂来,黑暗中的树木和天空还是那么深邃,它不会改变,坚韧、遒劲地立在那里,而与它相随的一个人,已与它慢慢相离了。大山、河流、水塘,难以有父亲再次踏入的足迹,而曾经这一切,又是父亲多么依恋的地方啊。我蓦然回想到,父亲在城里时,他住在高楼中的那种焦躁,冥冥中,他总是无法割舍这里每一片土地,每一株草木。家门口的桂花树、柚子树、杜鹃树,还有那些绽放的茶花,都留着父亲生命走过的痕迹。大大小小、高高矮矮,一切都立在那儿,暗暗生长着,在等待主人温暖的抚摸。
静夜里的鸟鸣,让我们父女的灵魂悄然蔓延了,父亲不是孤寂的。在生命中,永恒的自然万物,还有真诚的人和情感,总在那里,相守相候。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