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染坊有自己的铁工厂
2015年09月1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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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锦缠街47号的张东木故居及东元盛染坊旧址。
     “东元盛”是济南近代赫赫有名的民族企业,“名驹”和“双鱼”两个独创品牌曾远销海外,曾热播的电视剧《大染坊》就是以它为原型创作的,其中的主人公陈寿亭是东元盛创始人张启垣,他的孙子张盛昆先生今年已81岁,他为我们讲述了家族印染厂的一段辉煌历史。
  口述人:东元盛印染厂第三代后人 张盛昆
采访整理:本报记者 于悦
周庄出道,济南兴业
  电视剧《大染坊》中陈寿亭的原型就是我爷爷张启垣,剧本作者陈杰是我们邻居的孩子,他的长辈们和我们家是世交,也是开染坊的,他的母亲是个知识妇女,常来我家与我母亲攀谈,我母亲就将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家族历史讲给她听,她回去又讲给了自己的孩子。
  我们家原籍是淄博市桓台县新城镇乔家庄,现在的乔家庄已经变成了三个庄,人口密集。我爷爷1898年到了周村,彼时有“旱码头”之称,从清朝开始商业就十分发达。22岁的爷爷不像电视剧里说的,因为穷困潦倒在人家门前被收留,而是在一家姓石的大户人家打工,后来因为表现突出被招为上门女婿。石家几个股东不睦,爷爷和几个朋友把店盘了下来,又把店名从“东源盛”改为“东元盛”,这就是我们家染坊的诞生,当时成员只有7个人。
  东元盛成立时,由于周村遍地都是养蚕人,染的是丝绸。到了1916年周村大乱,而济南的商埠已开,胶济铁路1904年就已通车,爷爷他们就来到济南的西门那边,建立了一个小染坊。到了1930年企业就开始发展了,到抗日战争以前,一年能赚二十多万块钱。我二叔就讲,当时各处来钱,“挡都挡不住”。东元盛还创造了两个品牌,“名驹”和“双鱼”,前者是青布,后者是蓝布。在销售渠道上,大批量的布卖给祥字号等布商,好的时候能一直卖到越南那边。
  我们家在制锦市那边的房子有四个院,北边出门叫锦缠街,南边叫锦屏街,今年六月份成为了山东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我的一些亲属还在那里居住着。在现在的锦缠街派出所后面,原有一个大仓库,存布上千匹,踩着梯子才能拿到。我二叔曾跟我讲,当时济南西关的商业非常繁盛,可以称作是济南的华尔街,当铺、银行扎堆,主宰着济南市的经济面貌。

机械化生产摆脱手工染布
  东元盛的发展有很强的前瞻性,来了济南之后不久,就建立了自己的铁工厂,雇铁工搞机械铸造,有些高档设备去外地购置,但半机械化的基本印染设备都是自己生产,比如抽水机、管件等,能节省很多钱,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还登了广告。铁工厂一开始就在锦缠街47号,1942年因为家里人口增多,我这一代就有20多个人,就把工厂搬到了少年宫附近,原址用于居住。
  我祖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父亲张伯萱是家中长子,二叔张让青也懂一点外语,三叔张东木读过辅仁大学,还是运动健将。经营东元盛时,三兄弟每天都要去一个小办公室碰头,讨论近日的经营情况。1937年7月后三叔打算跟随同学南下,我祖父让他留在了济南的厂里,解放后他做了济南市副市长,从三反、五反到抗美援朝,做了八年。三叔来了后,东元盛脱离了手工生产,走上了机械化道路。
  那时的小清河是黄金水道,河道有水闸,可以航运,而且水很旺,我常去玩。用船把原料运到济南来,那时没有现代化织布机,就发动农民用家里的土织布机织成布,再收上来,这叫做“撒机”。加工后将成品装船,沿河分销到各地。我父亲跟我讲经营之道:小商贩最关心布的价格,两个银元和两个半银元是很不一样的,当时济南的商埠区,流动摊贩发挥着相当大的作用。所以让小商贩获得了最大利润,我们的销路才能增加。
  当时的东元盛还一直致力于革新改造,集思广益解决厂里的各种困难。比如染厂内温度很高,染缸就能达到近百摄氏度,工人们叫苦连天,又没有空调,就把地下水井里的冷气通过管道抽上来,送到车间,一下子就能降低个四五摄氏度。这就叫做土空调,当时济南还开了个现场会表扬东元盛。
  东元盛的工人福利待遇也不错,管吃管住,还有一种“矿石机”,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比较先进的收音设备,装上电池之后能听节目,很多东元盛的工人都买得起。后来东元盛成了印染厂,光染不印也无法名副其实,五六十年代厂里购置了印花设备,还请了一批印花设计人员,那时来到东元盛的设计员后来都成了画家。

战时拒绝与日本人合作
  1942年我祖父去世,他老人家去世的主要原因是受日本人敲诈,我父亲和二叔都曾被抓去宪兵队,就在现在齐鲁金店那边的泺源公馆,公馆原来是有水牢的,现在可能堵起来了。我曾经去看过,一溜台阶下去,黑咕隆咚的,犯人弄进去之后,就往里面投辣椒水等。最后家里人用金条把他们赎了回来。
  那时的日本人声称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实行经济统制,不让中国资本家经营,由他们自己经营,变成“军需”。如果不合作的话,就必须按他们的价格出售布匹,价格极低,我们家因此损失惨重,陷入了困难期,祖父因此得病,半身不遂,不到一年就走了。自己一手创办的企业险些落入日本人手中,任谁都接受不了。临终时,他告诫自己的儿子,坚决不能跟日本人合作。
  但日本人的特务机关和经济侵犯机关不是一体的,他们纷纷想来吃掉东元盛,我们家采取的应对措施就是一个字“拖”。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有个日本方面的女的,是个“二鬼子”,会讲中国话,常来我家里,家人都嘱咐不能与她说话,由父亲出面应对。日本人还常派代表团来厂里“参观”,几个兄弟一商议,宁可停电停工生产也不让日本人看。民族气节很重要,我们家对异族侵略非常反感。
  陈毅来济南时,曾跟祖父商量给部队染一些黄布,我祖父立刻答应了。部队先去农村收购了十几万尺布,但大小、长短、质量都参差不齐,工人就先用拉宽机把布拉开,再用烧毛机让布变得平整,最后染出来发现,布比军队提供的数量还多了好几万尺。我的叔叔就说,多出来的一定要跟对方说,该多少是多少,部队的财务还称赞我们诚信经营。抗美援朝时,我们家捐了“一架半”的飞机,一架叫东元盛号,另一架出了半架的钱。另外,还给志愿军伤病员送慰问品,扶持残疾人,还捐了一家小型医院。

家风:勤奋、节约、和睦
  我们家北屋的中堂挂着一幅“治家格言”,讲基本的生活哲理和孝道等事。我还记得前两句,叫做“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我们家不是世代富豪,而是从我祖父开始,经过艰苦创业到达后来的辉煌。所以家风就是要勤奋、节约和和睦,我祖父是民族资本家的典范,他省吃俭用,没买过一件皮袍子,没穿过一件丝绸衣服,千方百计地节约资金,用于投入。在经营东元盛的过程中,他真是没享过清福。
  家中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儒家家风,前两年我们家还被评为济南市十大书香人家。小时候长辈教育我们,不能用有钱人的眼光去看别人,大家都是平等的,要扶老携幼,待人和气。小学二年级时我考了第一名,祖父还让人去买多加糖的烧饼来奖励我,用这种方式鼓励我们学习。抗美援朝时,我参加人民志愿军,被分配至空军15师43团部“管理股”,我觉得自己得到提拔就是因为一直勤勤恳恳,交给我的活立马完成,也比较吃苦,虽然不像前线将士一样浴血奋战,但后方生活也很艰苦,在东北大雪封山,零下三四十摄氏度也挺了下来。
  前些年我儿子整理了我们家的《张氏家谱》,500多年的历史,绵延20多代,以后要10年一大修,5年一小修。其中我的曾祖父叫张海亭,也是个大孝子,我回乡时,在桓台王渔洋纪念馆发现一块石碑,是当时的乡亲刻了纪念曾祖父的。碑文为“清赐同进士出身、授朝议大夫”郝毓椿写的《褒扬孝子海亭先生传》,大致事迹是他一直从旁侍奉患病的母亲直至她去世,随后又寸步不离地侍奉他的父亲,称颂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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