疮疤
2016年01月0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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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丰超 

  儿时我有一个外号,陌生尖酸的人见到我时,都会带着默契喊出同样的话:两块减两毛——一块八,其实所谓的“一块八”就是“一块疤”的谐音。那是因为日晒之故,头顶生了疮疖,便在头顶少了块头发。虽不是大的毛病,却给我带来了许多苦恼。初时,每日需要热毛巾濡湿上药,黄白红黑之物裹了满头,让人生厌。后来又结了满头的疖疤,碰不得。 
  稍为熟悉的人便戏谑地说,他聪明绝顶,比那些自作聪明的刮光头者厉害多了。听了这样的戏谑,心里不知有多少悲苦,也无从诉说。有一次,老师在上课时讲到了“不毛之地”,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讥谑,我尚懵懂讪笑,附和着大家,心底里却不知大家在笑我。待有位好心的同学捅捅老师,又指指我,示意老师慎言莫要伤了我的自尊,我才反应过来,顿时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回到家时,只好关了门蒙了被子痛哭一场,只是第二天仍要作欢笑色与大家共处,好似从不曾招人讥谑一般。 
  其实,我原本从未将头发的事情放在心上,也未觉得与别人有何不同,只是从那日开始,心里轰然来了一块阴影,夏日里只好剃了光头,冬日里则戴上帽子,再不似从前的自信满满。 
  有天夜里我正在睡梦里玩耍,忽觉头顶冰凉好似冷水泼了一般,幡然醒来发现母亲正站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块生姜。我揉揉眼睛问拿生姜干吗,母亲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来——生发。这两个字于我而言倒算轻松,也还惊喜,可是对母亲来说却好似重逾千斤,因为说完这两个字母亲的眼睛里就分明挂了泪花。她用生姜摩挲着我的头顶向我道歉,就像做错事的孩子。直到那晚我才省觉,原来这块疮疤不仅生在我的头顶,更生在母亲的心里。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的兜里常带着生姜,只要旁边没有人便涂抹一番,就像盼着亲手栽种的树苗长大一般,每日都要对着镜子照照。可惜许久之后也未见效果,生姜倒用了不少,几乎堆成了小山。母亲越发着急,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偏方,生姜、首乌、芝麻,家里像药铺似的,也未见成效。后来连母亲也绝望了,便把这件事慢慢放下了。直到几年之后我在省城读书时,有天放学后突然在校门外看到母亲,她刚下火车,手里还提着给我蒸的包子。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关于头发,她说她在理发店剪头时听到个好消息,理发师傅说把头发烫一烫就显得多了,现在正流行男孩烫头呢。我险些落泪,母亲千里迢迢来看我,竟只为这件我早已忽视甚至忘却的事情。几年时间里,我早已经不在意别人的说法,更何况我的头发本也渐渐好了起来。那时我已高过母亲,待我弯腰让母亲看我的头顶,母亲惊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虽未做过值得母亲骄傲的事情,可是那一刻我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心中的疮疤终于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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