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10月,10万吨俄罗斯ESPO原油抵达青岛港。这是山东一家地炼企业在获取原油进口资质和配额后,首船自营进口原油。
当拴在脖颈上多年的锁链被打开后,地炼为什么在这个时间节点抱团成立原油采购联盟?
在原油“三权”逐步放开的过程中,地炼的市场机会在哪儿?
国际原油价格始终徘徊在33美元/桶的价位下,在走出去的过程中,国际大鳄如何看待来自中国的新伙伴?
□本报记者 刘相华 李虎
携手到海外买原油
2月29日上午11点,一场地炼企业的结盟仪式在济南山东大厦举行。山东境内几乎所有的地炼企业都来参加,就连临近的河南和江苏两省的地炼企业也前来赶会。
这次联盟的发起方,是山东地炼协会和东明石化。有意思的是,这两家组织的领导人是同一个人——李湘平,他不仅是山东地炼协会会长,也是东明石化董事长。虽然患有严重感冒,但当天,李湘平还是准时出现在会场上。
显然,由东明石化这个全国最大民营炼厂来倡导发起联盟,不论实力、威望,还是经验,都说得过去。
记者注意到,在联盟首批16家会员单位中,还包括28天前刚刚收购壳牌大马公司(SRC)51%股权的恒源石化。
“我们一起去买原油,提高议价权。”一位业内人士对这场结盟的目的做了总结。
记者注意到,这个被业界称为“地炼抱团”的联盟组织,第一批成员企业16家独立炼厂,其中已取得原油进口和使用资质的企业6家,其他10家炼厂等待审批。这意味着这个行业组织的成员,手中握有潜在的约5300万吨/年的进口原油使用配额。此次联盟涉及的进口原油配额,已达到渤海湾“上榜”地炼配额总数的70%。
从这个联盟的体系框架看,是要实现联盟成员之间资讯共享,组织有进口原油配额的地炼企业建立集中采购进口原油平台,实现集中采购、一致谈判、统一价格、集中结算、集中贷款。
“很显然,联盟企业抱团集中采购,可以避免多家地炼企业无序竞价采购进口原油,减少业内不良竞争,还能通过集中能力拿大单的模式增加中国炼厂的议价能力,降低原油价格和结算成本。”卓创资讯分析师田洪亮说。
为什么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成立原油采购联盟?
众所周知,从2014年下半年起,国际原油价格跌势一直持续到2016年初,始终在33美元/桶徘徊。很显然,原油低价可以使得地炼大赚一笔。
卓创资讯分析师田洪亮向本报记者表示,随着民营原油进口使用权下放,山东地炼原油加工率有望攀上80%的历史高点,原料充足,地炼可以开足马力生产。再加上目前国际油价较低,地炼加工原料成本大幅下降,用低价争得了更多市场份额,且利润可观,峰值时加工利润可达500元/吨左右。
据了解,前些年地方炼厂因为原料紧缺,开工率只能维持在40%左右,有时更低。但现在,地炼获取的原料数量几乎可以满足全年用量。
“2015年,山东地炼原料加工量为6180万吨,目前申请进口原油使用权配额为4143万吨,可满足地炼原料加工需求的67%,预计2016年新增进口原油使用权申请配额或将达到2000万吨/年左右。”卓创资讯分析师刘孟凯说。
目前,山东民营地炼企业已有10家正式获批进口原油使用权和原油进口权“两权”,8家在等待落实的过程中,进口原油使用配额共计将达8950.4万吨,数量非常可观,另外还有3家正在申请中,已基本覆盖了山东地炼排名前20的大部分企业。
“带头大哥”的布局
“这场结盟,显示了东明石化在行业内的号召力。”田洪亮说,这体现了一个龙头老大的担当,“必须有一个人要站出来,挑这个头。”
7月拿到原油使用权配额,8月拿到原油进口权配额,12月拿到原油出口权配额,2015年,东明石化成为国内唯一一家“三权”在握的地炼企业。目前,东明石化的年度原油进口配额为600万吨,使用配额为750万吨,年度加工能力达1500万吨,位列全国地炼企业第一位。
为获得这“三权”,众多地炼企业已为之努力了18年。去年,当东明石化拿到原油使用权配额时,已经70岁的刘爱英也从山东地炼协会会长的位置上退下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为石油“三权”放开奔走呼吁。接替她的,正是东明石化董事长李湘平。
“三权”在握后,东明石化早年间为实现原油进口的诸多布局,终于转化成了实实在在的竞争优势。
首先,就是日东原油输送管线。这条长达460公里的输油管线,从日照港的30万吨级原油码头,直通东明石化厂区的输油管道。依托日照港30万吨级原油接卸能力,日东管线每年可以将1000万吨中东原油源源不断的输送到东明石化。东明石化的炼油产能借此升至1200万吨,一举跃居全国地炼企业产能第一。这条管线建成于2013年1月,投资方主要为中石油和东明石化。
原油运输一直是地方炼化企业发展的瓶颈,有地缘优势的借助铁路运输,而多数只能依靠汽运,这让不少地炼企业只能徘徊在“小炼油”的定位上,而有了日东管线运输成本极大地降低了,这正是东明石化不可比拟的优势。
在海上原油运输上,去年7月,东明石化与山东海运签约,后者在国内液化石油气运输市场占有率超过20%。目前正值国际海运低潮期,依托于山东海运及其主导的山东海运联盟,在远洋运输方面,东明石化将可最大限度地降低物流成本。
记者了解到,在未获得原油进口使用权之前,东明石化进口原油由中联油代理,然后转给中燃油,之后由中燃油再供应东明石化。获得使用权后,进口原油可以绕开中燃油,直接由中联油或者其他有原油进口权资质的央企来代理进口;去年8月10日,东明石化获得原油进口权后,当月底,其首船自主进口的阿曼原油也抵达日照。
“如果价格合适,我们会购买更多。由于我们是中国最大的民营炼油企业,也是唯一可以接受巨型游轮供应的民营炼油企业,他们会愿意提供更好的条件。”东明石化董事张留成在接受采访时说。
为解决资金压力,布局海外市场,去年3月,东明石化以50亿美元的价格将49%的股份出售给卡塔尔两大石油巨头,后者原油丰富,在原油合作、使用上更丰富、更多元化,并可打破东明炼厂过度依赖中石油、中石化的局面。
去年10月,国家主席习近平对英国进行了国事访问,双方签署了多项能源大单。随行的企业中,东明石化赫然在列,而英国的BP公司和包括东明石化在内的山东众多地炼企业都保持有合作关系。
从“招安整编”到走出去
当然,像BP这样的业界大佬对来自中国的新伙伴还处在磨合期,但这些新伙伴的举动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比如,一个月前,恒源石化收购壳牌大马的举动,就让业界“大吃一惊”。
八年前,中石化、中石油、中化、中海油等国字头油企,通过收购、参股、合作等形式在山东拥有了各自的炼厂,当时,山东地炼还处在大面积被“招安整编”状态。而到了2016年,恒源石化就发起了山东地炼首例海外并购案,而并购对象就是世界石油巨头壳牌的海外资产。
2月1日,恒源石化和壳牌集团以及华尔街最神秘的投行拉扎德公司在吉隆坡的希尔顿酒店举行了签约仪式。当天,恒源石化和SRC还签署了成品油购销合同和原油供应合同。
“这不仅是为了响应政府号召,更是为了企业生存和发展。”恒源石化董事长王有德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直言,原油配额一旦放开,肯定会刺激企业快速走出去。
安迅思中国能源研究总监李莉对本报记者说,国家对地炼放开“三权”,政策尺度已经相当大了。地炼到海外寻找油源,是必然之举。
中宇咨询分析师张永浩说,综合来看,地炼和境外油源对接,寻求与境外能源巨头的合作,像东明石化等基本上是以签署长期供油协议或者参股投资油气资产为主,像恒源石化这样,直接买下境外上游资产的方式在地炼尚属首例。
而有实力的企业早已大胆走出去开发油田、建立炼厂、发展石油化工。比如菏泽的玉皇化工集团,2014年8月份投资18.5亿元在美国建设了甲醇生产工厂。
山东地炼只有走出去才能吃上“细粮”。位于东营的亚通石化是委托中海油从印尼苏门答腊岛上的陆上油田杜里油田进口的油,属于品质较好的含硫原油。亚通石化相关负责人说,与使用燃料油相比,加工原油每吨能省50元。在东营港,这批原油先是进入到中海油的存储库里,之后再通过管道进入亚通石化厂区,每吨输送成本在十几块钱左右。
国际大鳄与新的小伙伴
在济南的这场抱团结盟现场,记者注意到,像京博石化、垦利石化等地炼企业,由于还不是会员单位,只是作为特邀嘉宾出席,而且出席的人职位较低,利津石化则没有现身。
“各家地炼之间是竞争关系,每家企业赢利点也不同,有的是在产品环节,有的是在原料环节,产能、生产工艺都不一样,有的用轻质原油,有的用重质原油,所以,这个联盟倡导的集中采购,以大单增强地炼在国际原油市场上的议价能力这一构想,可能并不容易实现。”田洪亮对本报记者分析。
其实,这个现象很好理解,虽然东明石化是带头大哥,但下面各家地炼需求不一样,能力也有差异,参加联盟不能带给他们直接利益。
据田洪亮介绍,目前,山东地炼进口的原油多来自于阿曼原油、俄罗斯原油。比如,垦利石化从新加坡贸易商手中进口俄罗斯原油,利津石化和亚通石化则委托中海油从俄罗斯和印尼进口原油,东明石化曾从阿曼进口原油。
今年1月份,首批会员的天弘化学与BP刚签订了原油进口战略协议,目前这家企业正在准备相关文件申请成品油出口配额。在这之前,东明石化也与BP签署了原油长期供应合同。而没有参加这次联盟的利华益集团已与BP、壳牌等多个原油生产商和贸易商建立了战略合作关系。
一些分析师认为,在全球石油产能过剩的情况下,山东地炼陆续获得原油“三权”,他们将成为国际石油采购市场的一支新生力量。
来自青岛海关的数据显示,截至今年2月底,山东地炼累计获准进口原油使用总量增至每年4000多万吨,远超全省2015年实际进口原油1382万吨的总量,且获批进口原油使用权的地炼企业数量有望在2016年进一步增加。今年1月份,山东省进口原油31.1亿元,其中地炼企业进口28.8亿元,占同期山东省原油进口的92.5%。
不过,现实情况要复杂得多。与国际原油贸易商有过多次接触的李莉对本报记者说,现在,对于国际贸易商来说,他们需要时间去了解新的合作伙伴,双方现在正处在一个磨合期。目前已经有20家地炼获得了进口权,他们也不可能一家家去了解这些企业的信用度。今年1月,就有消息传出,一家地炼因支付能力问题而导致违约,而另一家“神秘人物”搅局某国家石油公司燃料长约。
“他们认为,地炼和央企这样的合作伙伴是不一样的。虽然这些地炼要抱团采购,对价格有影响,但另一方面,在国际油价动荡的格局下,他们更喜欢稳稳当当做生意,不愿冒风险。现在,若有一个龙头企业出面和他们谈,这对他们而言也是利好。”李莉引用一位国际贸易商的话说。
“数千万吨的进口实现并非易事,牵涉基础设施、资金运作、信用、海外贸易经验以及市场运营能力等方方面面的风险。”田洪亮看到的是硬币的另一面,他认为这个联盟如果在资金上能给予成员单位以支持,那这种结盟关系可能会更牢固,因为原油采购需要大量资金。显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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