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是我的人间四月天
——写给我的夜大学生
2016年04月18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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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今年是山师成人教育创办60周年。有关领导嘱我为我校成人教育写篇回忆文章。我写着写着偏离了写作初衷……
  □魏建
  
  一般人都是先当学生后当老师,而我,作为山师的学生还没进校,就被委任为老师了。1985年,我考取了山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现当代文学专业的研究生。入学前夕,中文系副主任冯光廉先生托人捎信给我:因系里老师忙不开,要我给夜大专科班讲授现代文学,嘱我提前备课开学就讲。于是,我在山师的“教师”生涯与学生生涯同时起步了。
  我教的第一个夜大班是军官班,山师与省军区合办的。那天,我一进教室,满屋人穿着统一的军服全体自行起立向我行军礼,我像个检阅部队的将军似的。可我当时毫无心理准备,慌乱地鞠了一个躬。等我镇定下来,他们都坐下了,坐得好整齐啊!从我的角度看:竖着是一条线,斜着也是一条线。每个人的军帽都摆在书桌的同样位置,帽檐整齐向前,竖着看是一条线,斜着看也是一条线。这门课我在泰安师专已经讲过多遍,但这次感觉大不一样,尤其是当我放慢速度让学生记录的时候,如同一个统帅在口述命令!
  后来我给其他夜大班上课,学员可就不是整齐划一的了。一个夜大班简直就是一个小社会:职业身份无所不包,穿着打扮应有尽有,年龄差别也很大,我随便问到一位,竟长我十岁。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后,我既给全日制学生上课,也给夜大学生上课,但来自后者的压力要大很多。夜大学员当中有很多人当时已经是脱颖而出的人才,如国家发明专利授权人、获得省级奖的作家、济南的教学名师……他们的学业水平,特别是他们克服种种困难业余学习的精神,逼着我加速提升教学水平,并且像他们一样,把夜晚和周末的业余时间用于自己的业务进修。
  我起初给夜大讲课的时候没有职称,后来也不过是个讲师。那时我的学术水平和教学能力都很低,但我的夜大学生没有轻视我,反而肯定了我。他们对我最大的肯定是听课时那专注的眼神,几乎每个人每堂课都是聚精会神地望着我。信任的目光给了我自信,欣赏的目光给了我激励。在这信任和欣赏的背后,有包容,有共鸣,还有他们求知若渴的上进心。我们之间形成良性的互动:他们是有点收获就肯定,我是给点鼓励更投入。像知音般的共鸣,来自我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和追求。
  从夜大学生那里,我得到了太多的尊重和关爱。当年人们都骑自行车的时候,经常有骑车人很礼貌地下车来向我打招呼,穿制服的都是先敬礼再问候。有好多我都不认识,好在他们会自我介绍:“我是您的夜大学生……”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我在山师中文系分管教学工作,每年都要到实习学校去,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每个实习学校的老师、中层干部乃至学校领导都有我教过的学生。一进校门,这些老学生的热情如春风扑面而来,看到的是一张张充满爱的笑脸,听到的尽是充满爱的问候和赞美。如此快乐的体验,只嫌其少,不嫌其多,所以每次要去实习学校,我都像小时候盼着过年一样。近年来,我出席省直或济南市有关部门的一些文化活动时,常有领导在发言前或发言中提到他是我的学生,引来观众的目光和掌声,我很高兴,尽管知道这是虚荣心作祟,但我还是很受用。更让我感动的是,夜大学生给了我许多帮助,如帮我复印资料,如帮我买急需的物品,如办理家人的户籍手续……当时都是我难以克服的困难,由于夜大学员出手相助,问题很快就解决了。我曾经和朋友们吃饭时讲起这些故事,那些不当老师的朋友对我羡慕极了。
  几年前的一天,在火车上,一个人盯了我一会儿,问:“你是魏建老师吧?”我看着面熟,像是常在电视上见到的名演员,很快就想起来了:夜大学员尚铁龙。一聊我才知道,他不仅是出镜率很高的演员,而且已是山东电影电视剧制作中心的导演了。他导演或参与导演的许多作品获得中国电视剧官方最高奖、少儿电视节目的国家最高奖等。二十多年前央视春晚的那台《狗娃闹春》就是他编导的。他在影视作品中扮演了许多重要的配角,像王家卫、管虎这样的大牌导演都对他赞美有加。当年我给他们班上课时,他在课下向我提问最多。时隔二十多年我们相遇,他完全不像个“腕儿”,待我一如当年,虽然我比他小四岁。
  近年来,随着生命体验和人生感悟的加深,我常以感恩之心盘点与我生命遭遇的人,其中就有夜大学生。任何人的成长无不是与外界信息能量交互作用的过程。正面的东西接收多了就积蓄和散发正能量,负面的东西接收多了就积蓄和散发负能量。就像一块石头,阳光越强、光照时间越长,它就越温暖;在没有阳光的深夜,它就越发冰冷。我有幸从学生那里获得了那么多阳光般美好的东西,三十年不断,并且是来自那么多人。
  也许,从三十年前那班军官向我敬礼的那一刻起,已经开始悄悄地改变着我的自我建构。按照马斯洛著名的人格层次学说,当年的我尚处在满足温饱需要的最低层次,只因学生对我的偏爱,让我跃过三个层级达到满足自尊需要的很高层次,让我更加热爱教书并将其作为自我实现的一个支点。试想,如果后来我不再得到这样的尊重和关爱,也许我会放弃这个支点,然而幸运的是,这关爱源源不断地滋养着我、塑造着我。也正是这持续的关爱和尊重,逼着我总想如何才能回报这份爱?如何才能对得起这份尊重?我只有更加认真地去准备每一堂课,只会愈来愈热爱我的讲台。一个人能够三十多年一直活在能满足自尊需要的层面上,始终做着自己最喜爱的事情,这是多么难得的幸福啊!我,得到了。为我创造这幸福的,就是我的学生。他们给予我的“是爱,是暖,是希望,是我的人间四月天”!
  岁月不居,春秋代序,倏忽之间我在夜大教书的经历变成上个世纪的历史了。那些夜大学员现在都已经人到中年,甚至已经跨入老年的门槛,有很多已经当爷爷奶奶了吧?我好想念他们,很想对他们说:你们现在都好吗?如果举办山师成人教育60周年的庆祝活动,你们能来吗?最好是我们在一起,回忆那些山师的夜大往事:那时候,我们青春四溢……那时候,我们一起上进……那时候,没有雾霾……那时候,我们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一片湛蓝湛蓝的天!
  (本文作者为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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