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楼
父亲比母亲大八岁,原先,他住在桥东,她住在桥西。四十二年前,父亲用一辆半新的老国防牌自行车,把母亲娶进了家门。
在那个年代,生活就是这样简单。一盘菜,公平地摆在桌子中间,母亲把粘稠的那碗粥端给父亲,便匆匆喝下自己那碗稀粥,一边喂我,一边忙活着手里的加工活。
每每母亲在家糊纸盒的时候,总在静静地想着铁路货场里的父亲:他可不要吃凉饭呀,不然又要胃痛。
每每父亲在装完最后一捆货物后,刚刚点燃一根烟,心里却默默地在问:她在缝纫机前忙那些活儿,孩子们都喂了吗?屋里的小煤炉,可别忘了加煤。
随着我们渐渐长大,父母也都慢慢老了。
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家家都一样。
那座桥,现在也改头换面成了一座高架桥。
那天父亲用一辆电动三轮车载着久病的母亲去看中医。他们在桥下缓慢地驶过,父亲匆匆回头望了它一眼,也看见了一脸茫然的母亲。他们都没有说话。车的背影拖在一道金色的晨光里,变得越来越长。
父亲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平日很少看病吃药,更不要说喝中药了,这次不知为什么,竟也给自己挂号看了一下。
当父亲拿着自己和母亲的药,手里变得沉甸甸的,心里却是轻松了许多。“老伴,咱们走吧?”这是父亲在路上唯一对母亲说的话。
母亲面色憔悴,宛如一块老朽的陈皮,目光却炯炯地望着父亲矍铄的背影。
两个人的药,分别泡在两个砂锅里。因为不放心别人,父亲一直都是亲自为母亲煎药。父亲是个仔细的人,他一直说,煎药千万注意时间和火候,水要是干了,药煎糊了,必须全倒掉,仔细刷锅后,重煎。
对于一些生活中的事,父亲始终心里有杆秤。轻重缓急,就事论事;常记得他的话,“两口子过日子,要是斤斤计较了,那就过得没意思了”,“男子汉,在外面做事,心中要一杆秤端平。在家,老婆孩子可不是秤砣。”
父亲为母亲端上一碗她的药,自己匆匆喝下自己的那碗药,坐在一旁,慈祥地望着母亲。
后来,我看到那两张中药处方笺,上面相同的有:生黄芪,党参,白术,陈皮,川弓。
母亲那张上,有一味川牛膝;父亲那张上,加了一味夏枯草。才明白,父亲一直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自己也患了严重的失眠。这次是为自己拿药,也是为了更长久地陪母亲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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