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家
2016年06月2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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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锅
  我一口气读了十年大学。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一口气住了十年大学宿舍。前面四年本科住八人间,八人间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必须用一整个楼层公用的厕所。早晨起床的高峰期,感到做人的尊严底线可以无限拉低。中间三年硕士生住四人间,床是双层的,上面睡觉,床下可以放柜子、书桌,宽敞多了,只是一个舍友有严重的打呼噜的毛病,那时候竟然不知耳塞为何物,硬扛了三年,失眠是常事。接下来读博士,博士点是新的,第一次有住校的博士生,学校索性拨出两套教职工的房子做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我们三个女生共住一套,有厨房和厕所,虽然读书苦,但上厕所和睡觉的恐惧症缓解了不少。
  住十年大学宿舍,洗了十年的大学澡堂,看了太多女人的身体。曾经有一个关系很好的男闺蜜暗恋一个女生,常常情不自禁向我倾诉,我却在心里默默地想,你不知道她洗澡的时候有多难看,水龙头一冲掉脸上的妆,顺势就冲掉了眉毛和眼睛,又顺着松懈的身体流下去。我并不暗恋男闺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刻薄劲儿。
  毕业那一年,荷包爹买的房子也差不多盖好了,带着我去看,脚手架还没有拆掉,想进到楼洞里要经过像吊桥一样的木板。接着我俩开始各种装修买家具,没有经验,也没有审美,商商量量凑合着搞起了一个家。邻居们常常串门参考彼此的装修,都是崭新的房子,整洁漂亮,再不合眼缘的风格都觉得过得去。
  毕了业直接搬到新房子里去,每个房间换着睡,一解十年宿舍之恨。
  刚搬过来的时候,四周看起来像一个县城的郊区,买什么东西都不方便,必须在周末去超市一次性买好一周用的所有东西。后来,小区门口先后开了两家水果蔬菜店。一家店是老住户开的,男主人在室外搭了一个笼子养鸽子,每天站在门口,手插在裤兜里看天。冬天穿着棉袄看天,夏天光着膀子看天。另一家是附近农民租房子开的,女主人殷勤会做生意,偶尔我忘了带钱她就会说:荷包妈妈,没关系,下次一起。你家荷包和我家小侄子长得可是真像!
  过了一段时间,门口竟然开了一家超市,虽然规模不大,但已经足够方便。前几天发现家附近开了一家日式居酒屋,小小的干净门面,看起来很适合一个人去。高兴了没几天,门口又开了一家油泼面面馆!都是我爱吃的,幸福来得太突然,脑子里有一句歌词在晃悠,好半天才终于拽了出来,带着点可笑的心酸: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我们家所在的小区很小,慢慢地,人脸都熟悉起来。有个老头,快要九十岁了吧,瘦得不能再精简了,还要把腰狠狠地弯下去。每次路过物业的小房子老远就掏出烟来,保安连忙回:有!有!这里有!他就又把烟塞回去。冬天的时候他坐在地下车库入口处的玻璃房子里就着汽油味儿吸烟,一坐坐半天。
  物业的保安换了好几茬。第一茬保安喜欢和居民说话聊天,混得像街坊,后面几茬就基本上不和我们交流了。有一个保安在这里做了一段,极其认真负责,有时候负责到让人觉得他死脑筋。后来也不再出现了。有一次我去朋友家小区玩,开车进门的时候发现他坐在保安亭里。停好车叙了两句旧,无非就是:你还在那里住吗?你现在在这里工作啦?
  老李是不多的几个一直在做的保安。我怀孕的时候,有一次荷包爹出差,偏偏他们单位又发了节日福利两大箱子苹果,我到保安室求人帮我搬上去,花白头发的老李站起来得最快,连着上下几层楼搬苹果,搬完了,走出去很远才砸了砸腰。现在停车,有时候空位小不好停,老李也是那个唯一一个走出来帮忙的人。
  刚搬过来的时候,小区里有一只流浪猫,白色,没有尾巴,三条腿,面相很凶。保安们对流浪猫不错,冬天准备纸箱子,居民们常常顺便喂一喂。头几年不是太经常看到它,它三条腿也能跑得飞快,人还没到就钻到灌木丛里了。后面几年它不太躲人了,不紧不慢地走路。去年冬天,常常看到它躺在楼底下的枯草上睡觉,脏脏的一团白在那里。今天从楼旁走过,忽然想起很久不见它了。这才意识到,我搬到这里来,已经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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