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樱
接到主任派发的采访任务,苏敏会心一笑:“我家就住在曲水亭街上,对那里太熟悉了。”
苏敏的母亲李芙蓉以前是居委会主任,是个热心肠,退休后也不闲着,成立“老街坊志愿服务团”,组建“泉水叮咚舞蹈队”,去年她扭伤了腰,在家休息不到一个月,又重返舞蹈队。
“这次选题一定要抓新的看点,逮条‘大鱼’。”本来想请老妈提供点线索,赶得不巧,她跟舞蹈队去外地参加商演了。
第二天早上,苏敏睡过了头,简单洗漱,拎起包就飞出了门,在街口买了个煎饼果子,大步流星地朝居委会方向走去。
大门紧锁,居委会唱起了“空城计”,她正要掏手机时,乔二叔迎面走来,边摆手边说道:“丫头,主任这两天都不在,老年公寓出大事了,都去那里了……”
大事?能出什么大事?苏敏凭着当记者的敏锐直觉,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个公寓开业刚一个月,说不定有料,她直奔胡同最西面的泉馨老年公寓。
仲主任急匆匆往外走,苏敏与她撞了个满怀。没等她开口,主任就心急火燎地说:“你来得正好,帮我个忙,跟我去历山名士小区了解个情况。”她们边走边聊,苏敏听出个大概:前天中午,老年公寓发生一起入室伤害案,金老太受了惊吓,说不出话来了,送到中心医院在ICU抢救。金老太的儿子正从法国飞往济南的途中。令众人讶异的是,作案者竟是一年过八旬的老先生,据说曾是劳模,国家领导接见过。
“这老头想干吗?肯定有故事。”苏敏想。“人命关天,容不得半点疏忽,公寓的王院长已急得血压飙升。”仲主任说。
老先生的女儿住在历山名士小区,结果不在家,她们无功而返。正当一筹莫展时,医院传来好消息,金老太能开口说话了,她要见老先生。仲主任与民警陪着老先生去了医院,苏敏开车。
两人见面,金老太几分羞涩,目光柔软,或许过于激动,老先生喉咙呼隆隆得说不出话来。病床前,她牢牢攥住他的手,低声嗫嚅道:“他是好人——好人!他救过我的命。”顷刻,她的眼里满是泪水:“你送我的荷花,好看——和过去一样!”这一幕,令在场的人摸不着头脑。
通过老先生的口,事情真相大白。
老先生与金老太从小是青梅竹马的同班同学,两家人同住在曲水亭街上。金家都是知识分子,老先生是工人家庭,金家父母阻止女儿与他来往,他们就私下约会。本想成就一段姻缘的他们,却在1970年时突逢变故。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金家也没能幸免,父母被打成右派,关进街口的馒头房里没白没黑地批斗。此时,所有人都远离她,骂她“小特务”,她积郁成疾,昏迷不醒。老先生卖掉自己养的鸽子给她抓药治病。每天去看她,都会带上一捧沾着露水的荷花,那是他亲手栽种的……她发誓要不顾一切和他在一起。
然而,历史风云变幻,谁也无法掌控。金家平反后,举家迁至北京。再后来,金老太毕业后读研读博,成为知名的文学翻译家,结婚生子。儿子长大后,又去了法国。两年前,她脑干大出血,保住了命,却落下后遗症。叶落归根,她回到北京,由侄女精心照顾。
去年,金老太的侄女查出乳腺癌晚期,回济南保守治疗。金老太也跟着回来了,故地重游,在大明湖畔看到荷叶田田,勾起痛彻心扉的往事。就这样,她成为泉馨老年公寓第一批入住者,从入住的那天起,她就通过昔日校友寻找老先生。
老先生听说她回济南,整夜整夜睡不着。这么多年,种荷养荷的习惯他一直未变,每年大明湖荷花节荷花盆景评比,他都是第一名。带上自己养的荷花,他一路打听,摸到公寓,担心不让进,他就从窗户爬了进去,还被把手擦破了皮……
入室伤害案,原来是一场“重逢”啊。
案子破了,仲主任与民警们终于松了口气。金老太的儿子获知实情后,表示一定要登门重谢老先生,今后当做亲人走动。
苏敏沉浸在老先生的讲述中,不能自拔,“这次采访收获太大了,他们的故事太有价值了……”给主任汇报完选题,她迫不及待地告诉母亲。
微信上的信息闪成一片,母亲却久久没有回复。苏敏立刻拨过去,母亲笑着说:“金老太与我是校友,牵线的人就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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