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
陶穀其实本来并不姓陶,而是姓唐。他们唐家自隋唐以来,还算是高门大户。晚唐大诗人唐彦谦,是他的祖父。他的父亲唐涣有着夷州刺史的官衔,也算得上是厅局级干部。如此说来,他们家是典型的书香门第,陶穀本人也是地地道道的官二代。
但晚唐五代是军阀的天下,拳头硬才能混得下去,唐刺史显然还不具备这个条件。笔者遍查官私史志,到底也没弄清楚究竟是什么缘故,这唐刺史就被一个叫杨崇本的军阀给杀害了。但匪夷所思的是,年幼的陶穀竟然和母亲从此寄身于杨崇本的屋檐下,这又是从何说起?《宋史》本传的原话是陶穀“随母柳氏育崇本家”,仔细捋了捋这八个字,揆以常情,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在杀父仇人手底下讨生活,小陶同学的童年时代十有八九并不幸福,比贾府里“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的林黛玉,还要再赔上十二分的小心。记住这一点很重要,童年的苦难经历可以解释他成年后的行为,这可是精神分析学大师弗洛伊德说的。
看起来注定要做受气包、“小白菜”的小陶同学,其实过得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悲摧,我们无法解释他的杀父仇人杨崇本出于什么目的,竟然让他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我们也不必太在意小陶穀面对杨崇本时,是否会有仇人与恩主的情感纠葛,杨崇本的儿子杨彦鲁替我们解决了这一问题:大约在陶穀八九岁的时候,杨彦鲁把自己的老爸给毒死了。站在小陶同学的立场,其实这杀父之仇已经被消解了。读者诸君,请千万不要觉得这事情多么诡异、不经,其实晚唐五代这种事情多了去了,还记得张艺谋的视觉大片《满城尽带黄金甲》吗?演的正是这种乱局——丈夫毒杀妻子,儿子背叛老子,乱世之乱,还不在于乱兵、乱政,而在于乱了礼义廉耻、乱了人伦纲常。
我们先按下杨家的鸡飞狗跳不表,继续说本文的主人公陶穀。笔者根据史料所能断定的是,陶穀不仅活着,而且在几年后竟然有了“小神童”的美誉:他十几岁就已经能写一手好文章了,这在五代乱世中真是很难得的事情。那个时候长得壮一点的,像后周太祖郭威、宋太祖赵匡胤这样五大三粗的汉子,早就想办法到军队里混了,这是一个崇拜“暴力美学”的时代,实力决定权力。
既苦大仇深,又生逢乱世,这样都能风声雨声读书声,修炼成少年学霸,这小陶同学大概是有些天才的。陶穀虽然成名较早,但直到三十多岁,还是在基层岗位上挨日子,做着“单州军事判官”这样的芝麻小官。直到三十四岁那年,史上著名的“儿皇帝”石敬瑭建立了后晋,人到中年的陶判官也迎来了他人生从里到外的大变化。
(摘自《红袖添香夜读书:北宋文人往事》,李强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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