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存中
升官街是一条消失了的街。它的位置在现在舜井街的南头,向西到天地坛街,不足二百米。升官街名字很好听,其实是棺材市。著名学者季羡林教授刚来济南的时候,所上的小学是南城根小学,后来改成黑虎泉西路小学,就在现在恒隆广场的位置。五十年前南关一带卖棺材的集中在升官街和南门里。是棺材加工、制造、销售中心。
卖棺材的店铺大都是厂店合一,没有柜台,也无需柜台,把打好的棺材往那儿一摆,大约连广告也不用打。一般棺材铺都上门板,那门板就是一块块长木板,白天把门板卸下来,到了晚上再把门板安上。那时的棺材铺也不像现在的商店都搞装修,素朴得很。大概棺材铺装上霓虹灯或者音响什么的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但是,那时候的商家也很懂得多种经营。升官街上卖棺材的除了专营棺材之外还兼卖蛐蛐儿。升官街就是当年有名的蛐蛐市。
一到秋天,升官街的蛐蛐市便火爆起来,沿街两边摆的全是蛐蛐罐儿,一摆就是三四层,有陶瓷的、南泥的、竹子的,外面刻着梅兰竹菊,非常好看。
当然最好看的还是斗蛐蛐。记得我小的时候,有一年,一个又矮又瘦的人带来一个蛐蛐,从早上到晚上一连咬败了六七个蛐蛐,喜得他手舞足蹈,笑容满面。然而乐极生悲,恰好在它战斗正酣之时,挤过来一个卖鸡的乡下人,担着两筐鸡驻足观看,那蛐蛐猛一蹦,恰好蹦到鸡筐里了,一眨眼就再也没有看见这只“常胜将军”出来。那人不禁号啕大哭起来。许多从这儿路过的人都来询问,他边哭边说:“我那老爷死了。”人们以为他的外公去世了,连忙劝他回去奔丧。他指着那鸡笼说:“老爷让鸡给吃了!”原来他的蛐蛐名叫“老爷”,人们哄堂大笑。后来那人把卖鸡的拉住,生生地留下了两只鸡才算了事。
我那时在南城根小学上学,每天从升官街上走。小学四年级时看到这样一件事:在升官街的西头,天地坛的南头,路东有一家卖石灰的,门前堆满了石灰粉,热气腾腾,一个疯子来到石灰堆前,把脚上的布鞋脱了下来,然后往鞋里装满了石灰粉,猛地往自己的嘴上一扣!那场景吓得我撒腿就跑。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睁睁地看到精神病人对于自己肉体的摧残!从此,只要看到疯子就让我想到这件事,引起我深深的悲哀与同情。
如今,升官街在人们的眼睛里和地图上消失了。实行火化后卖棺材的也改弦更张了。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只有那记忆还那么深刻,随着年龄的增长依然那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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